7.人心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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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伊大喜过望,“既是如此,大姐选这慕容星辰便是,刘郎那边彻底断了罢!”
姜宁却摇头道,“刘郎对我情深义重,我怎能狠心抛弃他?”
“大姐总要做个选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当遵从,只是刘郎,他但凡一朝对我有意,我便要同他好一日!”
“什、什么?”这话令姜淮伊蓦然瞪大双眼,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大姐,莫非……莫非……”
姜宁冲她点头,“对!慕容公子既愿入赘姜家,自然是听我姓姜的,此事他定不敢多言,只是委屈刘郎,只能做我情郎,无甚名分!”
没想到,这姜宁胃口如此之大,竟要将小白脸和软饭男同时收入裙下?!
许久,姜淮伊颤巍巍举起右手冲她竖大拇指,“大姐真乃‘女中豪杰’,妹妹……好生敬佩!”
回到西林苑,姜淮伊找齐妈再三确认,这古代是否有一妻多夫的先例,齐妈却多次纠正,“小姐说反了!是一夫多妻!不是一妻多夫!天大地大,夫君最大!哪有听说妇道人家当家的?!”
姜淮伊心中更加佩服姜宁起来,能在一夫多妻到古代想到反其道而行之,弄个一妻一夫一情郎出来,可说是奇人!
却说几日过去,木棉走丢一事在姜府未掀起任何风浪!连她的亲姐姐木槿都未曾到西林苑寻过闹过!谴梧桐在下人中打听方知,这木槿竟是个傻子,平日里干些脏活,却乐呵乐呵,只管吃饱,天下无忧。齐妈到官府报了人口失踪,此事便再无旁人问津了。姜淮伊头疼起来,这木棉不见了,黄姨娘那边稳如老狗,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也不知木棉到底泄露了多少秘密。于是,趁夜晚齐妈、铁柱都不在时,让萨巴把她拎出来,二牛,梧桐招呼着一起再审她一回。
木棉被关了几日,精神状态大不如前,嘴巴也没先前那么严了,松绑后即刻扑倒在姜淮伊脚边求饶,这一瞬间让姜淮伊恍惚,国槐被发现偷钱后也是如此求饶。怜悯之心油然而生。纤纤玉指挑起她清瘦的脸庞,轻轻拂拭掉两行热泪,姜淮伊看着眼前之人,一脸爱怜,“木棉,你我朝夕相处五年有余,你若未曾负我,我断不会对你如此,识相的话,不如早早对我坦白,将你每月汇报之事通通说将出来,或许我能留你一命!”
木棉低声哭诉,“小姐,奴婢是身不由己啊!黄夫人以奴婢姐姐性命要挟,奴婢不敢不听她的,并非故意与小姐作对,呜呜呜……”
瞧她这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姜淮伊轻轻皱眉,心中不忍之情渐深,因此对她许诺,“木棉,你若如实相告,我定既往不咎!”
木棉哭哭啼啼中将这五年来向黄妙人汇报之事一一说出,包括西林苑众人大小私事,秘密给大少爷送药、拜祭谢氏、晚上偷跑出去等事。
“给大小姐送信一事可曾向黄姨娘透露?”
“不曾。”
“当真?!”
“千真万确。为免行迹暴露,奴婢每月只去一次,若非急事不用即刻汇报,加上大小姐私通之事尚未查明,奴婢担心汇报不清,徒惹黄夫人恼怒,因此没来得及……”
姜淮伊听罢不由冷笑,“若不是大小姐令你传信给我,恐怕你还会顺藤摸瓜,将刘郎之事查明后向黄姨娘告密吧?!”
木棉吓得连连磕头,“小姐宽容大量,万请恕罪!黄夫人、大小姐、五小姐都是主子,奴婢个个不敢得罪,帮大小姐传信已是奴婢思虑再三,想着平日五小姐菩萨心肠、体恤下人,才斗胆答应了……还请五小姐可怜奴婢身份卑微,饶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姜淮伊抬眼看向其余三人,“你们怎么看?”
萨巴低头抱拳,“奴才听从小姐吩咐。”
梧桐道,“小姐,木棉虽曾告密,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且未曾给西林苑带来实际伤害,请小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
二牛却道,“自古泄密者灭全家,请小姐慎重。”
梧桐闻言急喊:“小姐不是心狠之人!”
“停——”姜淮伊忙抬手制止了接下来可能的争论,转向木棉,“若我能将你姐姐木槿从黄夫人手中救出,你是否能诚心归顺于我?”
木棉露出欣喜之色,“小姐若能做到,奴婢再无后顾之忧,定为小姐尽心竭力!”
“那好,委屈你在耳房多待几日。”说罢挥手示意萨巴将木棉重新捆绑堵嘴送入耳房。
自西杨湖姜宁与慕容星辰初识之后,两人又接连约见了几次,黄妙人一看这阵势,便对姜尚敬说要趁热打铁,将两人的婚事给办了。那慕容星辰是小妾生的儿子,在家里被主母嫌弃已久,一听姜家有意,便极力促成这桩亲事。本来男子入赘不宜大办,姜尚敬便做主,请风水先生算了黄道吉日,就近选了婚期,提前送姜宁到黄家,安排慕容星辰住到了新房。——自姜尚敬升官,府中便开始兴建庭院,至姜宁婚事,已逐渐成型。近日催工匠干得勤些,便在婚期到来前布置出了新房。——大亲当日,慕容星辰率领迎亲人马,从姜府出发到黄家接新娘子。姜淮伊便瞅准了这日!
姜宁的亲事,黄妙人自是万分上心,手下的奴仆悉数用上。梧桐提前打听了,木槿随迎亲的队伍出发,和另一名丫鬟香秀跟在轿子两侧,香秀负责照看压轿童姜戎,木槿则负责搀扶新娘姜宁上轿。姜淮伊交代萨巴、梧桐乔装后混在街边看热闹的人群中,伺机将木槿撸走,届时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纵使木槿挣扎叫喊,在拥挤热闹不堪的街道,也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过礼的队伍,大锣大鼓,浩浩荡荡,牵著色彩旗帜,抬著花轿,向黄家而去。姜淮伊纵使心中关切,也只能同姜家众人一样,在院子里等候。姜尚敬再三确定晚上摆酒的宾客名单,妊嫄和黄妙人也是手忙脚乱,安排奴仆做好各种准备。
迎新队伍到黄家後,经过一连串的礼节,由黄家祖父和大舅子送姜宁出门,木槿兴奋得手舞足蹈,不忘把穿红嫁衣、戴红盖头的姜宁搀扶上轿,轿帘放下,吕管家一声号令“起轿”,吹鼓手们一阵吹呼,奔姜府而去。
萨巴、梧桐一路尾随,待队伍到姜府前一条大街时,聚众观看者人数最多,两人一个对视,约定在此动手。
人群越凑越近,萨巴、梧桐二人挤到木槿身旁,萨巴故意伸脚去绊木槿,一下便成,木槿惊呼一声趔趄着就要摔倒,梧桐“好心”上去搀扶,故意将她拖住,落后于队伍,只两秒便淹没在人群。萨巴趁机敲晕木槿,两人合力搀扶她退走,转过街道,安置她到一处破屋。然后梧桐回姜府报信,萨巴盯着木槿,随机应变。
却说轿子到姜府门口停下,媒婆早迫不及待迎上前将姜宁搀扶下轿,众人注意力均在新娘子身上,一时竟无人察觉丫鬟少了一个!
事情进展得顺利,午饭时分,梧桐已回到西林苑,悄悄耳语报备。姜淮伊稍稍放下心来,叮嘱她留意黄妙人那边动静,有消息及时再报。
日落西山,婚礼正式开始,姜淮伊与兄弟姐妹们一起专心看这古代拜堂行礼。此时慕容星辰正给姜尚敬和妊嫄敬茶,一口一个爹、娘叫得十分亲热。一旁观礼的姜不吝和姜妍却拌起嘴来。原来是姜不吝嘴欠,心里瞧不上这上门女婿,挖苦他几句,不巧被姜妍听见,她心中不服,便要出口维护姐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毫不让,越说越急,争得面红耳赤,好在闹大之前,被姜成给劝住了,才不至在众宾客前失礼。
拜堂过后,酒席正式开始。说是不大办,然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府上,头一回办喜事,少不了各路人马前来道喜,姜淮伊依稀在酒席间看到了地下赌庄黄老板的身影,吓得忙四下去瞅二牛。谁知这二牛不知好歹,正跟着铁柱帮忙搬抬客人送来的贺礼!
姜淮伊唤来梧桐,低声吩咐道,“你去让二牛把萨巴替回来!”
梧桐一愣,“啊?……现在吗?”
“正是,别愣着,速去!”
“是。”
眼瞅着梧桐向二牛跑去,低语几句,二牛向这边看过来,姜淮伊对他指一暗处角落,两人汇合后,姜淮伊对二牛道,“趁今晚宾客众多,你悄悄将木棉送出府外,与萨巴、木槿汇合,暂且将姐妹二人安置在破屋,你先把萨巴替下来,而后再轮流看守。”
“是,小姐。”
刚回酒席落座,姜不吝便揪着她问,“姜淮伊,方才你去了哪里?大家要玩飞花令却独不见你人影,难不成你自知才疏学浅,故意躲避?!”
姜淮伊不喜这文绉绉的游戏,便认怂讨饶,“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就是想躲,你们玩你们的,别管我哈~”
姜不吝大力拍她肩膀,喜道,“果然是好姐妹!咱俩不仅兴趣相投,不感兴趣的也都一样!飞花令我也玩不转,还是他们玩罢!”
桌子对面的姜妍冷不丁笑道,“两位妹妹过谦了!大哥也是自小不爱读书,不知被父亲训了多少回。怎想到一朝考取功名,成为一众兄弟姐们中的佼佼者?!如今只他一个,能与父亲同桌而坐,而咱们,只能在这偏僻的角落自寻欢乐……”
此话一出,姜成、姜炜脸上挂不住,低头吃酒也难掩落寞。姜不吝强势回怼,“我成哥哥一时失手才被他捡了漏,走了捞什子狗屎运,一朝得意罢了!三年后我成哥哥再考,必然也金榜题名!届时祖父在朝堂上替他说几句好话,定能平步青云!看那时,谁更得父亲宠爱!”
“就是!”姜鸷荫附和道。
“哼!”姜妍冷着脸,“人多欺负人少罢了!”
气氛凝固,姜不吝还要再说,被姜淮伊拦住,哈哈一笑,打圆场,喊姜茹雪,“三姐与大哥兄妹情深,如今大姐已择佳婿,不知大哥可有心仪之人?”
姜茹雪拘谨一笑,“哥哥寄情公务,从未听他提过哪家小姐,倒是父亲多次要他相亲。”
姜淮伊笑言,“除了父母大人慧眼识珠,三姐也要帮大哥留意哦~自古男子粗枝大叶,在感情方面迟顿些,若无人提点,恐白白错过好姻缘,呵呵~”
“五妹说得是,娘亲不在,除了我,还有谁真正为哥哥留心呢?”姜茹雪说着不由暗自神伤起来。
姜不吝忽想起什么,嘿嘿一笑,面上得意起来,“不管是谁成亲,入赘也好,娶妻也罢,都得给我娘亲敬茶!”又转向姜成确认,“成哥哥,对吧?!”
姜成干咳一声,顾及桌上异母兄弟姐妹感受不便答应。
“那是自然!”姜淮伊抢过话头,面向众人,“该有的'礼数',我们理当遵守。”
姜茹雪、姜妍不由颔首,“五妹说得是,礼数嘛,你敬我三分,我还你七分,但是——你若欺我三分,我便还你一寸!”
姜不吝并不接她二人的话,而是拉起姜淮伊的胳膊,“喂,姜淮伊,以后咱俩一起嫁人,礼数什么的,你可一定要提醒我啊——”
“噫!真不害臊!”姜鸷荫取笑她,“不吝你才多大,便想着嫁人了?!人说女大不中留,还真没说错哩!”
“二姐休要拿我取笑!”姜不吝娇嗔着与姜鸷荫玩闹起来,众人将此事略过,又说起来往宾客中的奇闻异事。
婚礼第二天,梧桐才从丫鬟中听闻黄姨娘那边四处寻找木槿的消息。全家人一同吃饭时,黄妙人专门提起木棉,奇道,“前段时间木棉夜晚外出丢失,昨日木槿也无故失踪,姐妹俩先后遭遇不测,当真蹊跷!”
姜淮伊神色如常,分析道,“此事并非巧合。木棉失踪,作为亲姐姐,木槿想必很是担心,无奈平日杂活众多,不得分心,直到大姐成婚,她方得机会到府外搜寻,也许她待寻找几日,无甚结果,便自己回来了。”
闻言黄妙人只笑吟吟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探出什么消息。姜淮伊被盯得不自在,只硬撑着装不在意,由她打量。
妊嫄不以为意,“不就两个丫鬟?让吕管家再买便是,何苦劳心费神?!”
“母亲说得极是。”姜淮伊暗戳戳拍她马屁,希望木棉两姊妹不见一事就此画上句号。
黄妙人纵有些怀疑,然无任何凭据,也不好再说什么。
秋去冬来,在这年第一个飘雪的深夜,忽传来男子悲鸣哀嚎之声,凄厉至极,惊得众人纷纷起身,姜淮伊叫二牛去探听究竟,二牛不放心叫了萨巴过来,才出西林苑。
不多时,他便带回消息,东升院三小姐姜茹雪夜间口吐鲜血,痛苦挣扎不多时,便身疲力竭,晕倒在地。大少爷夜读时听到动静,惊慌之下痛呼求救,老爷正在赶去,下人飞奔去大夫家深夜敲门,势必要在最短时间将人请来。
姜淮伊一听,再躺不住,匆忙穿了衣服,往东升院而去。
很快,欧阳雄提着药箱匆匆而至。东升院里,姜尚敬、姜胜守在姜茹雪床前,坐如针毡。三位夫人带着少爷小姐们陆续赶来,在外间嘀咕,没多久便被姜尚敬以扰乱诊治为由赶回去了。
姜淮伊没走,她轻声保证,只安静呆在一旁,绝不扰乱诊治。姜胜看她一眼,只这一眼,满溢而出的破碎感,宛如玻璃扎进心脏,“雪儿一定会没事的,对吧?一定没事的……”
他问这话时,整个身体连带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眼睛通红,却无比干涩,望向姜淮伊的眼神中,满是恐惧。
姜淮伊不由上前,伸手紧紧握住他的,冰凉又僵硬。因此手上使了十二分的力气,仿佛要把力量从掌心传到他心里,“没事的,她一定没事的,大雄很厉害的,他能治好我和姜不吝的瘸腿,也肯定能治好忽然的咳血!我们要相信他!”
姜尚敬也说,“会好的,必然会好的!”
姜妍也没走,她直愣愣站在那里,似乎被面前的场景吓傻了。姜尚敬一心悬在姜茹雪身上,无暇分心理会另一个女儿。还是黄妙人发现小女儿没跟着回去,回头来叫,才把她带走。
却说欧阳雄深夜被急迫的敲门声叫醒,听来人说大口吐血,痛苦挣扎,这三小姐身体并无旧疾,初步判断中毒可能性大,便带了针灸及常见的解毒药材过来。先下针在重要穴位,试图将毒控制在一定区域,又灌些好用的解毒之药下去。可这如同石沉大海,竟未给病人带来丝毫影响。如此异常的情况,令他慌了手脚,头上冷汗涔涔渗出,再多加几针,多灌些药下去,仍不见效,当机立断向姜尚敬请罪,“大人,卑职无能!请大人再请高明!”
此话一出,姜尚敬也慌了,忙吩咐下人,“请太医!”转头又安慰姜胜,“没事的,太医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雪儿!”
躺在床上的姜茹雪,平日里雪白的肤色,如今变得蜡白,在灯火照射下,给人窒息的错觉。
“雪儿,你醒醒,雪儿……”姜胜轻轻摇晃妹妹的身体,边摇边喊,愈摇愈烈,喊声却越来越小……
欧阳雄拦下姜胜,伸手去探病人鼻息,猛然一抖,又摸她脉搏,不由大惊失色,跪地直言:“三小姐危急!请尚书大人、大少爷做最坏的打算!”
姜胜一把揪起欧阳雄衣领,咬牙切齿,“满口胡言!庸医误诊!看我不让你陪葬?!”
姜尚敬稍微冷静一些,把欧阳雄解救下来,命令道,“想办法!延缓毒发!能撑到太医赶来,便是有功!”
欧阳雄无奈解释,“卑职方才试图用针灸护住心脉,无奈毒性极强,止不住它渗透全身,三小姐指尖发紫、耳边有毒血渗出,恐怕不多久便要七窍流血,再无力回天!”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倒抽一口凉气,心提到了嗓子眼。
“救她!一定要救她!”姜尚敬急道,“你是大夫,一定有办法救她!针灸不行就换另一种方法,我、我听说可以放血排毒,你赶快再试试……”
欧阳雄再次躬身解释,“大人,放血排毒并非字面意义上,割破皮肤放血,将毒血排出,而是指针刺关键脉络穴位,引导毒素排出,卑职方才已试过……”
姜胜冲上来叫喊,“不!一定还有方法!一定还有方法!我们不能轻易放弃!大夫,你再想想!”
欧阳雄面露难色,“倒是还有一招,以毒攻毒,只是三小姐毒发危急,一时判断不出毒性,不能对症下药……若贸然用毒,怕更加重三小姐毒性!”
一时之间,竟无人敢拿主意。
姜淮伊忽想起自己房中便有解药,萨巴所中之毒能让人那般痛苦,想必毒性剧烈,也许黄老板给的解药能缓解姜茹雪所中之毒?!
于是立刻狂奔去取。回来时,太医已到。来了两位,加上欧阳雄,三人围在姜茹雪床前研究起来。
姜尚敬、姜胜心急如焚,盼着太医能及早给出解决之道。
“爹爹,怎么样?太医可有救治之法?”姜淮伊上前询问。
姜尚敬痛苦摇头,两位太医来到之后,只低声交谈,却未曾对病人施治,只因病人面色发紫、耳边、鼻孔流出黑血,异常棘手!处理不好,恐怕要败掉医者声名。
姜胜忽向三人拜倒,“三位医者仁心,恳请救下舍妹性命,姜胜定当重谢!”
三人慌忙扶起姜胜,躬身致歉,“公子冷静!卑职们并非不救,实在才疏学浅,小姐疾病罕见,以前并无先例,实在是无计可施吶……”
闻言姜胜如被人摄取魂魄般,身体再无一丝力气,瘫坐在床前,呆呆望着姜茹雪,仿佛要将她装进脑中一般。
见此情景,姜淮伊拿出一粒药丸,走到床前,“父亲,大哥,我这里有一粒解药,可喂给三姐试试——”
“这是什么药?”姜尚敬问道,“快拿给太医看看。”
姜淮伊依言将解药交给欧阳雄,他拿在手中闻了闻,又给另外两位太医闻了,“怎么样?大雄,可以吗?”
欧阳雄皱眉道,“药丸乃混制而成,从气味能判断出两三种成分,是常见的白茅根、鱼腥草、射干,确有解毒之效,只是卑职似乎还闻出一种毒草的味道……”
两名太医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姜尚敬追问,“所以,三位的意思是不能给小女服用?”
三人相视无言,欧阳雄抱拳道,“是否给三小姐试药,还请大人自行定夺!”
“这……”姜尚敬犯了难,转向姜淮伊,“伊儿,你从哪里找来的药丸?可有把握?”
姜淮伊看眼床榻上的姜茹雪,“爹爹,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先给三姐服下?”
“胡闹,来历不明的药丸,怎能轻易服用?!”姜尚敬摆摆手,否决了姜淮伊的提议。
“可是……”
“给我!”姜胜忽道,向姜淮伊伸出一只手。
姜淮伊忙把药丸放到他掌心,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共同决定赌这一把!
“雪儿,来,吃了解药,就好了……”姜胜扶起姜茹雪,温水将药丸送入她口中,微抬她下巴,看着她咽下肚。
片刻之后,欧阳雄再查看病人情况,竟有起色!忙向众人报喜,“五小姐的药丸似乎有用!”
“当真?!”姜尚敬、姜胜均露出狂喜之色。两位太医也松了口气,这才敢再次上前查看。
三位大夫再次嘀咕一番,得出结论,“毒性稍缓,需再加大药丸剂量!”
姜淮伊一愣,将药瓶倒个底朝天,一共才倒出两粒,“我……我眼下只剩这些了,够不够?”
“多多益善。五小姐能否再搞些来?”
“我去试试,但需至少半个时辰,来得及吗?”
“五小姐快去!这边卑职定尽力拖延。”
“嗯!等我回来!”姜淮伊应道,又向姜尚敬请求,“爹爹,我需要一匹快马!”
姜尚敬吩咐下人,“速给五小姐备马!”
姜淮伊忙出门喊上萨巴,下人很快将马备好。两人翻身上马,往黄老板那边疾驰。
正值寒冬深夜,地上积雪渐厚,当铺已关门落锁,姜淮伊十万火急,顾不得许多,令萨巴破窗而入,凭记忆找到买解药的地方。却说这地下赌庄有人值守。姜淮伊匆忙将脖中金项圈取下,对那人喊道,“江湖救急,药丸有多少给我拿多少。这个金项圈先抵押在这儿!明日再来细算!”
那人只是个小喽喽,不敢轻易答应,犹豫着不知如何回话。
姜淮伊瞧这情形,推搡萨巴胳膊,示意他软的不行来硬的!
从喽啰手中抢了满满一瓶解药后,两人飞奔回府。
两位太医被送回去了。只留欧阳雄一人在床前照看。姜淮伊将药瓶交给他,眼看着他给姜茹雪灌下大半,又从剩下的药丸中拿出几粒,撵碎后仔细分析成分,口中满是药材名,又是翻书、又是记录,竟有几分研究疯魔之状。
姜尚敬待姜茹雪情况稳定后,留了护卫在门口守候,自己回去休息了。
姜胜却如何都合不上眼,执意守着妹妹,心中满是后怕。“五妹,你也回吧!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姜淮伊安慰他,“三姐命大,必有后福!”
谁知姜胜却脸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此番人祸,本是要针对我!雪儿误食我的鱼蓉粟米羹,才险些丧命,我誓要查明真相,手刃真凶!”
姜淮伊在屋内搜寻,很快便找到半碗粥碟,取下纯银耳坠,扔到粥羹之内,瞬间变黑!不由“啊”一声惊呼!门外的萨巴和护卫忙赶过来,“小姐何事?”
姜胜抢道,“五妹累了,送她回去休息罢!”
姜淮伊望着他欲言又止,姜胜微微摇头,“回吧!这里有护卫看守,再不会闹出动静了。”
回到西林苑,姜淮伊只觉心底发寒:姜府中人,究竟是谁要置姜胜于死地?!
睡前叫了萨巴、二牛共同守在床前,仍是许久不敢睡去。
又让萨巴把梧桐叫来,两人同被而眠,才有了暖意,身体放松下来,总算缓缓进入梦乡。
第二日,姜淮伊问姜不吝借了些银两,去黄老板那里结算清楚,拿回了金项圈,又给萨巴预备了三个月的解药。然后到木棉姐妹所在的破屋,给她们一些银两,又交代萨巴,帮忙招呼着开家店,做个小生意。毕竟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不能只指望姜府的月例,那什么水粉派创始人的噱头,也不是长久生财之计,且又是从黄家手中拿钱,令人惴惴不安,倒不如让木棉在府外经营个生意,赚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木棉无什手艺,便说想根据自身喜好,租赁一间铺头,开香囊铺,原料可以一半种植、一半购买,缝制工作不难,两姐妹学着精细着做应该不成问题。姜淮伊听她已有打算,便同意了,又给她多留了些银子,供她周转。
回府看望了姜茹雪,她仍未醒,欧阳雄还在研制解药,姜胜不在,说是忙公事去了。
失魂落魄般走回西林苑,姜淮伊恍惚觉得这姜府每个人都变了样,熟悉的齐妈的脸庞变得飘忽起来,原本诚实可信的铁柱眼神变得闪烁起来,就连二牛,盯着自己的眼神也好像不怀好意!
忽然又觉得木棉开香囊铺,不如开药材铺,若日后有人对自己下毒,还能快速找些药材解毒。
“小姐?”梧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淮伊吓得一个激灵。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是生病了吗?身上哪里不舒服?”梧桐连问。
姜淮伊却仿若未闻。
一旁的二牛建议,“小姐受了惊吓,请大夫开些安神药罢。”
齐妈也赞同,“对对对,小姐自小体弱多病,小时候在雪地里玩半天就能冻病,听说昨夜去东升院那边折腾了半宿,身体肯定招架不住,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这两天小心伺候着点。”
梧桐一拍大腿,“我这就去!”
很快便回来熬了药给姜淮伊服下,又给她宽衣,送到床上躺下,歇了一下午,直到晚上都没再起。
姜淮伊在屋里修养两日后,精神头好些,也不那般害怕了,惦念起姜茹雪的病情,便问梧桐东升院的动静,谁被告知姜胜竟带着妹妹走了?!
“走了?!”
“唔,走了,出事第二晚就走了,听说大少爷和老爷大吵了一架,扬言要断绝父子关系,把老爷气得不轻,然后就带着三小姐走了。”
“三姐不还在昏迷中么?怎么不治好再走?”
“三小姐第二天黄昏时分醒了,欧阳大夫不愧名医,短短一天内便研制出了解药,大少爷因此敢走。”
“那三姐中毒一事,可有下文?”
“说是食物中毒,后厨的两名妇仆,以烂充好,食物都发霉了还给做成菜肴,两人已被赶出府去了。”
姜淮伊不由皱眉,追问,“是谁查问的?”
“老爷亲查的。”
食物中毒多是上吐下泻,纵是毒性剧烈,也少会有七窍流血之状。姜淮伊对此说法心内存疑,便以复查身体为由,派梧桐请欧阳雄过来,屏退他人,追问实情,他却一口咬定是食物中毒。
“大雄,这里你我之外,再无他人,你敢以医者之名起誓吗?三姐确实是吃了发霉的食物中毒?!”
欧阳雄无奈摇头,“此事姜大人业已查明,五小姐何苦紧抓不放?这里有一封书信,大少爷走之前嘱托小的,小姐若再问起,便交给小姐。”
姜淮伊当下接过书信,立即拆开看了,只短短两句:子不如妻,实乃亲不如权。人说父慈子孝,当真可笑!
“父亲呢?我要去找他——”姜淮伊翻身而起,却被欧阳雄拦下,“五小姐切莫冲动!”
瞧他神情,似乎知道隐情,不由停下,看他有何说法。
欧阳雄深深叹气,字字诚恳,“大少爷是长子,又有中书舍人一职傍身,他作为事件亲历受害者尚且说不动姜大人,何况是五小姐你呢?”
“若非食物中毒,父亲理应查明真凶,否则姜府内终日人心惶惶,弄得家不似家,值得吗?”
“祸不及身,自是荣华重得过道义。况且,此事明面上已有交代,多数人蒙在鼓里,小姐再去争执,反而揭起这丑陋一面,恐怕惹怒的不仅是老爷一人!明哲保身不可不谓是眼前良策。”
“可是,父亲明知有人要毒害子女,却听之任之,凉薄至极!我怎能安心?!”
“姜大人权衡再三,才给出如此说法,不见得私下里不会敲打真凶。五小姐有所不知,姜大人这两日都借故不归,便是对妻妾出手狠毒,心怀芥蒂!”
“不都说出嫁从夫么?纵使妊家再大的权势,还插手得了夫妻之事?!”
“话虽如此。姜大人仍需仰仗岳父,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若不能得他全情信任及鼎力支持,势必困难重重!”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夫人对自己孩子宠溺万分,竟能狠下心肠,给别人的孩子下毒?!就因为别人早两年出生、先一步考取功名么?!”
“五小姐慎言!背后真凶不一定是她,三位夫人、管家、奴仆、工人、护卫……皆有可能。是否有人趁机挑拨大少爷、二少爷关系,从中得利,犹未可知。”
“查下去不就知道了?!”
“明查势必打草惊蛇,只能暗自留心。”
姜淮伊闻言欣喜,“你是说,爹爹已暗中派人查探?!”
欧阳雄缓缓摇头,“小的不敢妄言。”
姜淮伊上下打量他好一会儿,“大雄,你倒知道不少府上的事……”
欧阳雄慌忙抱拳,“五小姐兄妹情深,义字当头,小的担心您一时冲动,才斗胆多言……”
“好啦~大雄,我知道你是好心。”姜淮伊换上一副笑脸,“日后咱们及时互通有无,如何?”说着起身取了些银两塞到他手中。
欧阳雄也不推辞,收下银两,起身告退了。
几日之后,姜府下人间相传,老爷在外多了个相好的,听闻乃是名伶歌姬,能弹会唱,身姿婀娜,跳起舞来也有模有样。梧桐将此事一说,恰好印证欧阳雄所言非虚。姜淮伊对这个父亲的看法变得复杂起来。
只是中毒一事再也没有被提起过了。
日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姜淮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正月一过,便年满十六岁。府上开始有人给小姐们说媒。二姐姜鸷荫年前刚出嫁。三姐姜茹雪跟姜胜在外与姜府僵持,两人均未嫁娶。年龄相仿的姜妍、姜淮伊、姜不吝成了重点说亲对象。姜成、姜炜则每日苦读,为秋试准备。姜戎成了整个姜府的混世小魔王,经常扰得院子里鸡飞狗跳,伺候他的下人们苦不堪言。姜不吝没少数落这个弟弟,结果被众人取笑,“有其姐必有其弟,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姜淮伊日渐担忧起来,妊嫄及姜不吝丝毫不避讳让她俩“两女共嫁一夫”的打算,府上众人也不觉有何不妥。
无独有偶,梧桐也在为感情之事烦忧,自从木棉和姐姐一同开了香囊铺,萨巴便不时过去帮手,这一来二往,竟擦出了爱情火花。原先两人守口如瓶,旁人并无察觉,不想一日亲热时,被木槿撞见,这才捅破了窗户纸。梧桐对此甚是不满,“若他萨巴是什么王公贵族,娶些妻妾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什么都不是,还要四处招惹,木棉又不是一般人,她那个姐姐有手有脚却时时要人照看,挣不了多少钱,还要多吃饭,又亏待不得,真真令人烦心!”
姜淮伊探她口风,“你若有其他中意之人,我也愿为你安排……”
梧桐叹气,“小姐不是不知,我自幼便中意二少,只因身份地位悬殊,才无奈放弃,与萨巴相好,已是奴婢的妥协之举,哪里还有什么中意之人?”
“总不能终身不嫁吧?”
“奴婢实在不甘心……”
却说齐妈儿子大了,也到姜府做帮工。梧桐虽年长些,然生的好看,又利索,齐妈暗戳戳叫他儿子来西林苑,多次向梧桐献殷勤。姜淮伊偷觑,看她并不推辞,但也不热情,只吊着他,不拒绝不主动。
姜淮伊又去探萨巴口风,问他可曾留意齐妈儿子王虎,萨巴不得要领。姜淮伊便直说,“王虎似乎对梧桐动了心思。”
没想到,萨巴却看得很开,“就随梧桐心意吧,我都行。”
感情之事,旁人不便插手。姜淮伊只好由他们发展了。
这日姜不吝忽夜间来找,“走,姜淮伊,叫上你的人,跟我去个地方。”
姜淮伊不明所以,“大晚上要去哪儿?”
姜不吝在院里四处望,不答反问,“对了,你花三百两银子买的奴才呢?带上他。”
“你是说萨巴?他刚出去。”
“出去了?大晚上他出去干嘛?多久回来?”
“我让他跑腿,给我买些东西,至少得半个时辰。”
“大晚上让他出去买东西?!你可真会挑时间。”
“白天他和二牛、铁柱,时常给府上帮忙,搬抬,建房,拉车,偶尔后厨砍柴也叫他们去,可别说,体力活多着呢,我只能晚上派他去给我买东西叻。”
“哎呀,真倒霉,偏偏今晚他不在。”
“非得他跟着么?”
“大晚上出去,那不得找个身手好的跟着了?人家福安现在是成哥哥面前的红人,我都使唤不动,说起来就一肚子气,哼!”
姜淮伊端起姐姐的架子,抱胸问道:“姜不吝,老实说,你到底所为何事?大晚上出去,多半是要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吧?”
姜不吝见风使舵,撒起娇来:“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嚷嚷,这事儿你悄悄跟我出去,等亲眼瞧见自然就明白了。”
其实姜淮伊好奇心早被勾起,加上府内无聊,心动起来,喊了二牛,让跟着一起出去。
姜不吝不放心,“他行吗?记得以前他和福安打架,只知道躲——”
“放心吧,二牛力气大着呢!”姜淮伊打断她,匆匆往外走。又问“远不远,要不要骑马?”
“唉哟!你可千万别提了!那次被撂翻,我至今心有余悸!今晚咱就走着去,或者坐车。反正我再也不骑马了。”
“那就坐马车。”
“嗯!”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条繁华街道。下车后,姜淮伊从花枝招展的女人头顶看到了“梦春楼”三个大字,疑惑地眼光落在旁边人身上,“是这里吗?”
姜不吝点点头,“对,但不能从正门进。”说罢拉两人往暗处街道走去。
走到一个角落停下,对二牛道,“你趴下,我俩踩着你爬到院墙上!”
二牛抬头看眼高高的院墙,担忧道,“墙太高, 恐怕小姐们爬起来有难度。”
姜不吝气道,“竟敢犟嘴?!还不快给我趴好了?!”
二牛只好老实蹲下,让姜不吝骑到肩膀上,把她托举起来。只是果然如先前所料,梦春楼院墙太高,纵使二牛站直了身子,姜不吝的手也碰不到墙顶。如果她能踩在二牛肩膀上站直身子去够,尚有希望,可惜她畏惧不稳,只骑在他肩头,上半身去够,还差许多。
两人试了一阵,的确不好攀爬,只得放弃。
“现在怎么办?”姜淮伊问。
姜不吝气急败坏,“就说不要叫他了,不中用的奴才!”
二牛瞥她一眼,向姜淮伊提议:“小姐,不如我先翻上去,递绳索下来?”
姜淮伊大喜:“你带的有绳索?!”
二牛道:“奴才的腰带可暂充当绳索。”
姜不吝冷哼一声,抱胸躲到一边看着。
二牛得姜淮伊点头,脚猛一点地,翻身上墙,手脚并用,瞬间便已爬到顶上。“小姐稍后拉紧腰带,别松手。”二牛边说边解腰带。
姜淮伊踮起脚尖,够到腰带,紧紧抓住,只觉整个身体被揪着往上去,而后一双手紧紧拉住自己的,再然后整个人被拽到墙顶。
“喂,姜不吝,到你了。”姜淮伊对着下边姜不吝的头顶喊。
“噢。”姜不吝漫不经心地应道,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方法不管用而别人的方法管用而面上无光。
二牛用同样的方法把姜不吝也捞上墙来。而后三人沿着墙边向内宅缓慢爬行。
从墙头望下去,只见这梦春楼内莺莺燕燕不绝,或喜笑颜开依偎在客人身侧,或交头接耳三三两两为伴,又或眉头微蹙神色匆匆,在楼宇间的流水小桥穿行,在假山亭台下若隐若现,间或有伤春悲秋的女子,躲在树下偷偷抹眼泪,传来泣语怨声。
在来往的人群中,姜不吝忽瞅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忙低呼,“成哥哥来了!”
姜淮伊和二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见到姜成在老鸨带领下,快步在人群小道间越过,似乎目的明确。
姜淮伊因问,“他来这里找谁?”
“问得好!今晚就一探究竟!”姜不吝道,“快,跟上他。”
三人在墙上攀爬速度怎敌得过姜成在地上奔走的速度?恍惚之间,姜成已走到对面阁楼。
“坏了,他要进阁楼里去了!”
二牛忽道,“请两位小姐原地等候,奴才找到二少爷回头来接。”
说罢他翻身一跃,落到墙角,而后他黑灰色身影在夜色及建筑景物的掩护下快速从墙边绕到对面阁楼边,紧随姜成脚步,进入阁楼里。
“是了,他是男子,出现在青楼里,别人只当他是来消遣的,可光明正大进出。”姜淮伊道。
姜不吝有些懊悔,“唉,早知道咱俩换了男子衣服再来了!爬墙太费劲了,呜呜呜,我现在不敢动,怕一动就掉下去……”
姜淮伊揶揄她:“姜不吝,你不是从小窜上爬下的,翻个墙还会害怕?”
“我是只敢往上爬,爬得再高也有人把我接下去,而且自从摔过一回,我胆子愈发小了,这青楼的围墙这么高,你那奴才又丢下咱俩走了,我岂能不怕?”
“谁让你净做出些偷偷摸摸的行为?咱乔装为男子,光明正大走进去多好?”
“哎呀,我是担心被成哥哥认出来,反正咱要偷听成哥哥的墙角,装不装扮的倒没差。”
“为何要听二哥墙角?”
“唉!”姜不吝长叹口气,蹙眉道,“爹爹不知为何,近两年迷上艺妓,隔三差五往外跑,娘亲没少因此怄气,却又因正妻的身份,恐落得擅嫉的名声而发作不得,近日,成哥哥竟也迷上这些!晚上不思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却回回去青楼消遣!娘亲说他两句,反惹他嫌!我看不过眼,就想跟着他看看,究竟是哪来的狐狸精,缠着我成哥哥有家不回,有书不读?!待我成哥哥走了,你可得吩咐二牛,狠狠揍那个狐狸精一顿,看她日后还敢不敢作妖?!”
原来是因这档子事而来,姜淮伊恍悟,不由好奇起来,这青楼女子当真如此貌美,能让见惯世面的尚书府嫡公子如此沉迷?
不多时,二牛返回,站在墙下唤两人往下跳。这么高的墙,两人自然是不敢跳。二牛无奈,爬上墙头,带着两人往阁楼那边缓慢爬行,幸好阁楼屋顶和外墙相连,三人爬行一段时间,来到阁楼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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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不吝今晚算是大开眼界,坐在屋顶回忆起来,忽拉起姜淮伊的手,趴在耳边央求道,“姐姐,改日咱俩也试试!”
姜淮伊将手抽回,给她一脑崩儿,“胡闹!”
姜不吝却不气馁,又凑近些,轻声道,“我没胡闹,以前我自己用手试过,已觉舒服非常,今日头一次见这么大的东西,既吃惊又新奇,所以想和姐姐一起试试。姐姐放心,这东西我派人去寻。姐姐只在院子里等我便是。”
“呸呸呸!”姜淮伊连呸三口,没好气道,“你想试叫你丫鬟给你试,别喊我!”
姜不吝嘟嘴不满,“丫鬟们整日洗衣抹地,手上脏兮兮的,我才不要她们碰我呢!”
“我手上也不干净。”
“怎么会?姐姐一双手肤如凝脂、柔若无骨,比玉器还要精巧细致,谁要被姐姐玉手扶摸,定会浑身酥软……”
“停!打住!”姜淮伊提醒道,“你先想想今夜来这里所为何事!”
“噢!对了!”姜不吝如梦方醒,“走!二牛,跟我去教训这狐狸精!”
三人一路沿屋顶爬到后院,二牛眼尖,瞅见一把梯子,翻身下去竖好梯子让二人下去。然后又去后院一间大通铺找了两身小厮衣服,给两位小姐换了。这才大摇大摆走回前院,直奔曦薇房间找她算账。
门一推开,曦薇惊坐而起,被子挡在身前,挑眉便问,“来着何人?”
却说先前在屋顶,角度偏颇,看不清容貌,此时一打照面,姜淮伊只觉她年纪不小,约莫二十四五,一张脸生得艳丽多情,眉宇间又似曾相识。仔细一想,便知这曦薇姑娘,竟是与福安长得颇为相像!脑中灵光一现,忙拉了姜不吝,向曦薇姑娘解释,“姑娘,我们走错房间,叨扰了!”
“欸?我——不是,我们不是,唔……唔唔……”姜不吝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姜淮伊捂住嘴巴拽出房门。
三人一路走到梦春楼外,姜淮伊才把手放开,姜不吝立马嚷嚷,“姜淮伊,你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找到那狐狸精,眼瞧着要教训她了,你发什么疯突然把我拖出来?!”
姜淮伊抱胸斜睨她,“姜不吝呀姜不吝,你就惦记着要揍人,姐姐我给你提个醒,不觉着她长得像一个人么?!”
“谁呀?!”姜不吝没好气问道。
“像谁?!呵!”姜淮伊一声冷笑,直接解开谜底:“像你成哥哥面前的大红人!!!”
“福安?欸,好像是有些像,可、像又怎么了?天底下长什么样的人没有,像他有什么稀奇的?!”
姜淮伊说起福安的身世,“福安小时候家里发大水,父母亲人不幸去世,只和姐姐逃出来,卖身为奴,姐姐因容貌姣好,一早被龟公买走入了青楼,福安三年后才进姜府……”
“你是说,那狐狸精是福安的姐姐??!”
“有可能。长相、身份、年龄都对得上。改日叫福安过来,便可确认。”
“就算她是福安的亲姐又如何?敢勾引我成哥哥,我照打不误!”姜不吝说着又要回那青楼。
姜淮伊冷眼瞧着,只站在原地,也不喊她,由着她往回走,二牛见状,便也站着不动。
姜不吝没走几步发现不对,回头一看,气道,“嗐,你俩忒不够意思!一个福安,就把你俩吓得不敢动了?!快,跟我走!出什么事,我罩着!”见姜淮伊不动,又去喊二牛,“哎!你跟我走!”
姜淮伊没给她留情面,“到底是谁罩谁?你想打人自己去呗~叫二牛干嘛?!”
“你!”姜不吝恼羞成怒,猛推姜淮伊一把,“姜淮伊,你什么意思?要跟我对着干是么?!”
姜淮伊被她推倒一个踉跄,幸好二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确认人没事后,对姜不吝怒目而视。
姜淮伊还算冷静,只是剩下这俩人杠上了,眼睛一个个瞪得像铜铃般大。
“姜不吝,你动下脑子,讲点道理好不好?”姜淮伊无奈解释,“其一,成哥哥并没有迷上这曦薇姑娘,他来这里只为发泄;其二,若这曦薇姑娘真是福安亲姐,你和福安的梁子肯定就结下了,因为打了福安,成哥哥连母亲都不给好脸色,更别提你了!仔细想想罢!”
姜不吝听罢更觉气愤,“凭什么?福安不就是一奴才?!成哥哥凭什么要为了他,为难娘亲,为难我?!”
“主仆之情自然比不上骨肉亲情,但福安得他欢心,犹如一件心仪的宝贝,宝贝磕碰或摔碎了,他心疼不已,少不得吵闹一场,你年轻倒没什么,可母亲整日为家事操劳费神,况且气大伤身,何必呢?”
“便是因为成哥哥晚晚不读书,老往这青楼跑,气了娘亲,我才要寻过来的!”姜不吝不由跺脚。
姜淮伊忙顺着说下去,“所以呀,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姜不吝低头想了一阵,似乎被说服了,又有些不甘,“就这么放过那狐狸精了?”
“依我看,二哥之所以找曦薇姑娘,多半是因为她长得像福安,否则青楼里多才多艺的姑娘比比皆是,年轻貌美的更多,这曦薇姑娘纵有几分姿色,但到底上了年纪,又是残花败柳之躯,二哥怎能看得上呢?”
姜不吝不解,“长得像福安,就能让我成哥哥巴巴地找来么?”
姜淮伊说出心中担忧,“恐怕……福安在成哥哥心中,分量极重……”
闻言姜不吝怔了一会儿,转眼似乎想到了同一处,不由哭丧起脸,“成哥哥该不会是有分桃之癖吧?”
“嘘!别瞎说!”姜淮伊拦住她,“许是爱才心切呢!回府后千万不可乱说,听到没?”
姜不吝脸上藏不住事,姜淮伊怕她回去全交代了,便拉着她在街上溜达,一边溜达一边思索:得再给她来个什么刺激,让她暂时分分心。
“姜不吝,你看,前面有间周易馆,不如咱们进去算一卦?”
姜不吝连连摇头,拉起姜淮伊双手央求,“好姐姐,我想再回去一趟,方才我只想着痛扁那狐狸精一顿,没仔细瞧,她当真长得像福安么?求你了,和我一起再回去看看,我想亲眼确定。”
姜淮伊皱眉道,“原先在屋顶时,角度不正之故,我也没看出来,只在推门而入的刹那,与她打个照面,才觉眼熟的。”
姜不吝忙道,“那我们更要回去确定了,万一你看花了眼呢?不不,我不是怀疑你,而是,而是我实在不敢相信,必须得再去确认!”
“要怎么确认呢?方才我们突然冲进人家房间,已经很奇怪了,这次再去,万一老鸨叫来打手,即便有二牛保护,但他们人多,且在对方地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谁说我们要去和他们打架了?我们是去消遣!有钱就是爷,没听过么?只要银子到位,她可得好好伺候咱们呢!”
“你想……让她伺候你?!”
“啊呸!她想得美!”姜不吝一脸嫌弃。
姜淮伊一脸狐疑,不是刚说要她好好伺候么?
姜不吝收起嫌弃表情,转而得意坏笑,拿手轻轻一指身后二牛,“今晚就便宜你的奴才了~怎么样?嘿嘿~”
姜淮伊扭头瞅一眼二牛,顿觉是个好主意,这二牛也老大不小了,白天闷头干活,晚上埋头看书,除了木棉、梧桐,就没接触过年轻姑娘了,今晚跟出来,算他运气好,就让他开个荤罢。
于是嘻嘻一笑,搭起姜不吝胳膊,“好妹妹,还是你想得妙。这样,咱仨都换身衣服,让二牛走前头,咱俩贴个胡子,扮他的小厮,在后头跟着,趁机多瞄几眼,如何?”
姜不吝也觉好玩刺激,因此二人一拍即合,搂着肩膀往回走。
二牛却不干了,跟在后头连喊了三声小姐,姜淮伊才听到,因问他何事。
他难得露出害羞之色,低声道,“小姐还是换个人罢。”
姜淮伊楞一下,随即笑着拍拍他肩膀,“二牛,别害羞,这是好事,没事儿,啊~”
“萨巴应该回府了,我去换他过来。”二牛道。
“欸~不是,人家萨巴左一个梧桐,右一个木棉,人不缺姑娘呀!”姜淮伊道。
“奴才也不缺姑娘!”二牛这话说得有些生硬,似乎含着气。
姜淮伊知他固执,想了想又劝道,“你要是看不上曦薇,便如二哥那般,背过身子让她给你咬就好了,我和姜不吝只为瞧她正脸,才不会看你。”
二牛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被姜淮伊堵住,“好了,这是你今晚的任务,别说你完成不了!”
换了身装扮,回到梦春楼,老鸨热情接待了二牛,一切如计划,三人来到曦薇姑娘房间,她一心讨好二牛,竟浑然不觉身后俩小厮先前曾闯入她房间!
二牛绷着身子杵在两人跟前,曦薇赔笑好一阵,脸都要笑僵了,也不听二牛说几句话,索性不再矜持,故技重施,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贴,前胸后臀轮番在他身前蹭,边蹭边说些浑话,听得人面红耳赤。
忽然一声娇呼,原来是曦薇要伸手脱二牛衣服,被他一把按住。因力气过大,曦薇痛得弯起身子,直呼“客官”求饶。
姜淮伊看二牛如此扭捏,便拉上姜不吝轻声退出,关上房门问她可曾看清。姜不吝点头,“确有几分相似。”
话音刚落,二牛也出来了。门刚在身后关上,便传来骂声,“死撅驴子!只管护住你那玩意儿,不过无后罢了!老娘这是造了哪门子孽了?!一个清高自负,两个亦是王八当老子,再拎不清自己是哪根葱了!真真气煞我也!”
三人一路走到楼道尽头转过角来,骂声才逐渐小一些。姜不吝啐一口二牛,“头一回,银子花得如此窝囊,真有你啊!花钱挨骂!你到底行不行呀?是不是男人呀?没种的孙子!以后别跟我出来,丢人!”
两人前后辱骂令二牛气得面红,可他没有辩解,只梗着脖子,一路怄气。
姜淮伊好言相劝,仍抵不住姜不吝骂骂咧咧,好在二牛没有发作,总算安安生生回了姜府。
临睡前,姜淮伊专门安抚二牛,“六小姐从小被宠溺坏了,对下人一向是不顺心便要打骂,倒也不是针对你。”
二牛静静听着,虽没说什么,脸上神色却是不善。
姜淮伊又继续劝解,“二牛,姜不吝她说话确实难听,你不要往心里去。唉,都怪我,平时软弱惯了,让你们跟着受气。”
闻言二牛抬头与她对视,动动嘴想说什么 ,却又苦笑摇头,把话咽回肚子里。
姜淮伊又哄他两句,便沉沉睡去。
老榕树下,夕阳斜照,脸上映着天边霞光,姜淮伊躺在树下草地上闭目养神,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草丛中似乎有动物由远及近,慢慢袭来。
是蛇!
一条、两条、三条……无数条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蛇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一条最大的蟒蛇,似乎是它们的首领,吐着蛇芯子,缓缓爬行而来。
***deleted***
等等!不对……
家里从未种过老榕树,蛇也没有温度!
这是在做梦!
而且是一场春梦!
怎么……温热的气息还是近在咫尺?!
猛然睁大双眼,月色笼罩下中一张模糊的脸近在眼前!
啊!!!!!!!!!!!
一声尖叫,姜淮伊惊坐而起,那人也吓了一跳,点上灯火,凑身过来,“小姐,没事吧?”
是二牛!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
他楞住了。
姜淮伊瞪大了双眼,紧紧握住被褥,摆出防备姿势,质问道,“方才你在做什么?”
二牛神色忽明忽暗,过一会儿低声道,“小姐梦中急喘,奴才担心,便上前查看……”
姜淮伊在被中的手偷偷检查身上衣服,上半身还在,却比睡前松散许多,腰间的带子似乎被人解开了!
“把你的手给我!”姜淮伊恨声吩咐。梦中那鳞片的触觉如此逼真,恐是因他手上粗糙长茧!
二牛犹豫着将右手伸出,姜淮伊只轻轻一碰,便知所想非假!
啪!更重的耳光再次打在他脸上。
他没有抵抗,没有喊痛,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
“登徒浪子!竟趁夜间轻薄于我!好大的胆子!!!”姜淮伊厉声呵斥,随即抬腿一脚,将他踹得踉跄后退好几步。——极端气愤之下,姜淮伊竟丝毫不惧惮他多年前心狠手辣的做派,只一心发泄胸中怒火!
延迟的后怕在沉默中悄然袭来。
起初的惊吓、愤怒过后,脑中猛然想起他一招杀死国槐的事迹,顿觉坠入冰窖,寒冷彻骨!
双手将杯子裹得更紧,不由自主打个寒颤:会被杀人灭口吗?
……
低头沉默的二牛忽跪地请罪,“主人息怒!”
姜淮伊咬紧牙关,强撑着厉声呵斥,“出去!!!”
待他走出房间,房门紧闭的刹那,姜淮伊再无一丝力气,泪水从脸颊滑落,浑身抖成筛子,蜷缩在被窝中无声哭泣。
屈辱、后怕、悔恨……多重情绪袭来,化为泪水,打湿被褥。
被猥亵的感觉实在恶心,只能竭力忍住想要立即洗刷身体的冲动,等待天明。
与此同时,脑中一个念头,异常坚定:赶走二牛,或者,除掉他!
事实证明,对他没来由的信任,大错特错,他辜负了这份信任,也失去了辩解的机会!
第二天天未亮,梧桐便早早来了,姜淮伊问她可否撞见二牛,她随口答,“在院子里守着呢。”
“萨巴呢?”
“他待会就来了。”梧桐回答,又觉奇怪,“小姐今日早起,所为何事?”
“唔,我有事找萨巴。”
梧桐瞧出不对,走近些关切询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淮伊鼻头一酸,将被二牛猥亵一事说了,听得梧桐义愤填膺,破口便要骂,被一双手慌忙捂住嘴巴。
“不要喊,他就在外面!”姜淮伊低声道。
梧桐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微微点头。
萨巴一来,姜淮伊便吩咐他寸刻不离地守护。梧桐将事情告知萨巴,他听闻很是诧异了一阵。
姜淮伊将梧桐遣走,欲将二牛真实身份和盘托出,不料,萨巴却先一步求情。
“小姐请恕奴才多言!二牛对小姐用心,奴才们看在眼里,不管是小姐口头吩咐之事,还是小姐未曾说出口的事,二牛统统想到做到,毫无怨言。纵使私下里,二牛对小姐也是处处维护,萨巴自愧不如。昨晚之事,想来是一时糊涂了,小姐尽管处罚他好了,好让他知分寸,懂礼数,奴才不敢替他求情,只盼能替二牛说出对小姐的一片真心!”
他不说还好,一番话说下来,顿时听得姜淮伊勃然变色,当即挥手赶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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