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湖光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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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见小姐先前之气已消,便大胆说了实话,“自那事之后,二牛每晚都来守护小姐。包括贼寇来袭那晚,是二牛、萨巴、铁柱三人并肩作战,这样算来,萨巴还抢了二牛的功劳呢。”
“哦~”姜淮伊面无表情,“所以现在二牛就在外边?”
“是的。”梧桐道。
半天不见姜淮伊吭声,梧桐又道,“小姐,二牛的确不该有越矩之行,然而人非圣贤,他没有恶意,只是情难自已。这么久过去了,他依然对小姐真心一片。如此深情之人,值得一次宽恕的机会吧?”
姜淮伊一时无言,梧桐继续道,“小姐 ,奴婢也曾对二少一往情深,只要是为了二少,奴婢什么都愿意做!二牛对小姐亦是如此!小姐能体谅奴婢,应该也能理解二牛。”
姜淮伊叹口气,“洗得差不多了,梧桐,你叫铁柱和二牛进来。”
“现在吗?”
“嗯。”
不一会儿,三人进屋,铁柱、二牛在屏风外驻足,梧桐拿来干毛巾,替她擦身子。
“铁柱,你过来。”姜淮伊吩咐道。
梧桐忙替她用毛巾裹好身子。
铁柱犹豫片刻,直到姜淮伊再喊,才挪进来,整个人僵硬如木头,眼观鼻,鼻观心。
“铁柱,你抱我去床上。”姜淮伊又吩咐道。
梧桐犹疑,“小姐?”
姜淮伊直言,“你又抱不动我,可不得叫别人抱了。”
梧桐不知她今天是怎么了,不敢忤逆,便再裹一层毛巾在她身上,退到一边。瞧着铁柱将人抱到床上,拿被子盖好。
过程中,姜淮伊极力感受与那嗣濮王雷聿阳的区别,一样有力的臂膀,一样结实的胸膛,不同的是心跳的节拍和呼出的气息。
眼瞅着年近三十的汉子黝黑的脸面逐渐泛红,姜淮伊自知不再是女孩,而是女人了。“谢谢你,铁柱,没事了,你出去吧。”
“是。”如获大赦,铁柱立马关了门出去了。
梧桐请示,“小姐,奴婢把木桶送回厨房?”
“行,去吧。”
剩下二牛,姜淮伊招招手,让他走近些,瞧他还是老样子,只是面容消瘦了些,“二牛,你爱我吗?”
如此直白的问话,似乎吓到了含蓄的古人,二牛楞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姜淮伊将手从被窝里伸出,喊他,“给我你的手。”
闻言二牛看一眼雪白纤细的胳膊,飞速将头低下,如方才铁柱一般,眼观鼻,鼻观心。
作为一个现代人,大夏天穿着比基尼在海边玩耍,再自然不过了。因此对于古人“非礼勿视”的规矩,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又没漏重要部位,真是大惊小怪。
眼下二牛如此态度,姜淮伊有些气恼,将胳膊往被窝里一放,口气生硬道,“既是如此,你出去吧!”
二牛不知为何小姐忽然又恼了,一时不敢动弹,又不敢真的听话出去,心里隐约猜想,她大概是在说气话吧?如果真的出去,她会不会更加生气,以后都不理睬自己了?好不容易,能和她面对面交流,无奈自己实在嘴笨,总是张嘴无声,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半天才想起身上带了平安符,手忙脚乱摸出来,恭恭敬敬递到她眼前,“小姐,平安符。”
姜淮伊不情愿地接过来,撇撇嘴,问他,“是在寺庙里求的吗?”
二牛忙答:“是的,小姐。”
姜淮伊又问,“为何你还是以前的装扮?住持来信说已收你为弟子……”
“小的已有信仰,不会再皈依佛门,故只在寺院做俗家弟子,习武修行。”
“噢,符我收下了。谢谢!”
二牛微不可见地牵着嘴角向上,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浑身肌肉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只能站着。
一时无语,姜淮伊又旧话重提,“把你的手给我。”
闻言二牛抬头,黑黢黢的眼珠子在姜淮伊脸上看了许久,这才犹豫着将手递给她。
姜淮伊一把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进一些,继续问他,“你是爱我的,对吗?至少也应该是喜欢,想要亲近的,对吗?那么此刻心爱之人握着你的手,你是什么感觉?你在想什么?”
二牛的手指不安分地动,似乎很不舒服,对于问话,也只以“不知道”作为回答。
姜淮伊握他的手紧了紧,逼问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握你的手,你是什么感觉?喜欢?还是讨厌?二选一总可以吧?”
怎料二牛忽然红了眼眶,看得姜淮伊一愣,放缓口气问他,“怎么了?”
二牛趁机将手抽回,先低头后摇头,“没什么。”
“说。”姜淮伊威胁他,“你不说就出去,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
二牛这才缓缓道出实情,“从青楼回来那晚,小姐梦里呓语,睡得极不安稳,奴才上前查看,小姐一把抓住奴才胳膊,往身上放……迷乱之中,奴才会错小姐意思,掀开被子,解了腰带……不想小姐忽然醒来,奴才措手不及……”
姜淮伊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此话当真?”
二牛对上她的眼睛,坦然道,“绝无虚言。”
姜淮伊再次确认,“你是说,那晚是我主动抓住你的手,往自己身上放,然后你会错我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奴才的手感觉到小姐身上热得紧,以为是被子太严实,怕小姐热出汗来,便掀起被子一角,给小姐松了一根带子……”
“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奴才说了,然而当时小姐气愤之极……”
“你要第一时间解释清楚啊,任谁忽然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又急又气呀!何况,你当时还一脸心虚,这更加让我坚定我的想法啊!”
“……奴才确实心虚……”
“这又是什么话?”
“如小姐所料,奴才对小姐有非分之想,虽不是本意,但将小姐衣带解开,碰小姐身子一事,无可抵赖……”
“又不是你主动的……”
“虽然是小姐主动,但若我想抽回手,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却任由小姐按着,趁小姐熟睡……”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二牛,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你就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一遍,越详细越好,是是非非我自行定夺好吧?”
“小姐还恼我吗?”
“先前恼你,是误会你了,今晚你解释清楚,就不恼了。反倒我还有些愧疚,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二牛,让你受委屈了。”
二牛慌忙摆手,“小姐言重了,奴才只想早日回到小姐身边,守护小姐安全。”
姜淮伊看着二牛,逐字逐句道,“二牛,我爱上一个人,虽然我们才见过两次,但我的心里有了他,就再装不下其他人了,你既然有了出路,以后还是多看看外面吧,姜府不会养你一辈子,你也不可能跟我一辈子……”
“奴才这条命都是小姐的,自然是要保护小姐一生一世的!”
“可是,二牛,人都是向前看的,你以后也要娶妻生子的,我也会嫁人,你有这份忠心,我很感激,但我不想耽误你,你懂吗?”
“奴才本就是孤身一人,有了主人,才有了伴,何来耽误一说?”
“不不不,二牛,你把我当伴,但我想要的伴却不是你,我的另一半是我未来夫君,我不仅会有另一半, 还会和他生下孩子。而你只能成为我夫君和孩子之外的外人!”
“奴才只想守护小姐一生一世,不在乎什么外人,内人的身份!”
“二牛……”姜淮伊被他的固执打败,只好放弃劝说,“好,我不说了,日后我嫁人你就明白了。”
这时梧桐从后厨回来,二牛知小姐要就寝,便最后确认,“小姐,奴才可以回府了吗?”
闻言梧桐蓦然惊喜,直冲着姜淮伊使眼色,让她答应。
姜淮伊一想,二牛这倔脾气,劝说不听,纵是不让他来,他也趁天黑翻墙而来,反衬得姜府守卫松懈;话说得重了,又恐他情绪激动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只好顺水推舟,应允了他的请求。
隔日,姜不吝拿书来西林苑请教,见了二牛,奇道,“咦?他不是做和尚去了么?怎么人和头发都还在?本小姐眼花了不成?!”
姜淮伊拉她进屋,解释,“二牛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寺院修习了一段时日,主持来信说修为已满,我便让他回来了。”
姜不吝一个斜眼,似乎极不满意,“哎,姜淮伊,你可小心点啊,眼下正是集中精力拿下康平郡王的时候,这节骨眼出什么事、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王府,我可保不了你!”
姜淮伊知她刀子嘴豆腐心,便宽慰道,“放心,不会出事的。先前……是我错怪他了,并非他主动惹事……”
姜不吝自是不信,斜睨屋外二牛一眼,忽道,“要我说,他还有一个好去处!”
“什么?”
姜不吝哼笑一声,“皇宫呀!送他到皇宫当太监去,便再也不用担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淮伊不悦皱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姜不吝噘嘴表示不满,“亏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反倒骂我?!哼╯^╰”
姜淮伊没好气问她,“说正事罢,你来找我所为何事?还拿着书……?”
姜不吝露出神秘之色,凑近些道,“听说康平郡王要在宴会上行飞花令,你看——”说着扬起手中书本,将封面给姜淮伊看,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飞花令集”!
姜淮伊揶揄她,“平时不见你用功,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姜不吝不服,“你还说我!我还知道抱一抱佛脚,总比你强!整天就知道躲猫猫,一个不注意,就不知道溜哪儿去——”
“好了好了,诗词歌赋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
“就是!哎,这紧要关头,咱姐妹俩可不要吵了,本来姜妍那丫头就爱念诗,这次可不被她出尽风头了?!”
“这样,咱俩坐她旁边,一左一右,想不起来便让她悄悄提醒,岂不省事?!”
“切~她会这么好心?!我才不信!倒不如靠自己!”说罢自顾自拿着飞花令背起来了。
要说这飞花令,其实就是接诗词,现代人玩儿的成语接龙,接歌,是形式上的改良版。一群人排排坐,规定以某字为令,如“花”、“月”、“春”等,背出一句含该字的诗,如“感时花溅泪”,“花”字是这句诗的第三个字,那么从背诗之人开始数三个,数到谁,谁再来背一句含“花”的诗,背不出来或背错便罚酒,一个字背得差不多了换另外的字继续行令。
作为一个受过应试教育荼毒的现代人,印刻在DNA里的唐诗宋词元曲古文还是不少的,还有些当代诗歌,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随便拣一些诗句便足够应付了,纵是不小心背到这个朝代没有的诗句,也可当场装逼,背出全诗,冒认成自己所作。虽然不道德,但谁让真正的作者没在这个时代出生呢?
转念一想——
或许,雷聿阳也会去——
可不能被他小瞧了!!!
姜淮伊伸个懒腰,“也行,多背点诗词不是坏事,我就舍命陪君子了~来,以花为令,一三五七单数你,二四六八双数我。”
“好!”姜不吝一口答应,丝毫不觉自己吃亏。——要知道古诗要么五言,要么七言,从概率上来说,单数可能性更大。
两人行一会儿令,背一会儿书,学练结合,效率那是相当的高。特别是姜不吝,头一回这么用功读书,跟打了鸡血似的,背到天黑竟不喊累!姜淮伊摸鱼都摸不下去了,接连催促她回去。
考前突击效果似乎不错,坐在前往睿王府的马车上,姜不吝自信满满,姜淮伊和姜妍也是一脸期待。那本飞花令集被姜不吝翻得厚实许多,有几张页脚都卷边了。
“蹴鞠筛掉体弱多病者,与才俊聚会筛掉朝三暮四者,歌舞宴乐筛掉多疑善妒者,而此次行飞花令便是要筛掉胸无点墨者……”姜妍说这话时,眼神看着姜不吝,似乎意有所指。
姜不吝纵使不悦,却没闲工夫与她斗嘴,又拿起书来看。
谁知到了睿王府门口,三人依次报了姓名,家丁却找不到姜淮伊的名字,只允许姜妍和姜不吝入内!这场面令三人措手不及。姜不吝不露痕迹给为首的家丁塞了银子,被婉拒。再塞再拒,无奈放弃。
“这可怎么办?”姜妍面露焦急之色。
“怎么会这样?明明和郡王说好了,咱们三姐妹一起再来的——”姜不吝百思不得其解。
“对呀,我那晚再三跟郡王报我的名字。”姜妍道。
“我也是,怕他喝醉了记不住,特意重复了的——”姜不吝忽然顿住了。
“哦——”姜妍反应过来。
“哦!——”姜不吝一手捂嘴,一手指姜妍。
“你没说吗?”
“你不也没说吗?”
姜淮伊听明白了,两人说了三姐妹,却只报各自名字,漏掉了一个人……
姜不吝埋怨道,“姜淮伊呀姜淮伊,你说说你,天天就爱独自行动,一眨眼功夫你人就没了,再一转眼,你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康平郡王记不住你的名字,你进不去了,完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却又无可奈何,姜淮伊硬挤出一丝笑容,“你们进去吧,我在门口等……那个,飞花令好好发挥哈~”
姜不吝不甘心,又向家丁说好话,奈何人家还是不松口。只得痛别姜淮伊,与姜妍一同赴会。
在门口干等的一两个时辰里,姜淮伊悔恨交加:想当然地认为三姐妹是一体的,自己分心做其他事情,妄图坐享其成?!这下好了,康平郡王压根不知道你这号人物,雷聿阳问你名字你又不说……还有,你凭什么认为跟人家一日之内见过两次面就交情不浅了?人是嗣濮王,睿亲王的嫡长子,多半是一时兴起罢了……
熬到姜不吝和姜妍出来,前者忐忑不安,后者志得意满,姜淮伊拉起姜不吝的手安慰,“放宽心,不吝,乾坤未定,还有机会!”
姜不吝吐舌,附耳道,“唉,我生平第一次后悔,没认真上学堂……”
三姐妹回到姜府,向父母汇报了最新进展。却说在睿王府,先玩了半晌的飞花令、投壶游戏之后,一群人在园中赏花品茶,来在池边康平郡王忽然兴起,便与大学士上官鸿之女上官蓉蓉小姐下棋,两人你来我往,难分上下,末了康平郡王直呼过瘾,众人对上官蓉蓉的棋艺赞不绝口,姜妍趁机借来笔墨写下“棋逢对手”四个大字送给郡王,郡王说她的书法“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姜尚敬迫不及待问,“下一次呢?设在何时?有何名目?”
姜妍默默摇头,“没说。什么都没说。”
姜尚敬不死心,“是都没说,还是没和你们说?”
姜不吝帮腔,“都没说。人都来了康平郡王才来,人还没走康平郡王先走,众目睽睽之下,他哪有机会单独和人约会?”
姜尚敬摸一把胡子,沉吟片刻,“不急,等他几日,定有风声传出。”
妊嫄和黄妙人各自带了女儿回去,追问细节,姜淮伊心里空落落的,又坐在西林苑的院子里发呆。直到夜色降临,星光闪烁。眼睛不自觉去寻那颗天煞孤星,忽明忽暗,飘忽不定,就如人生之事,唉……
梧桐又来送厚衣服了,姜淮伊趁机让她去取酒。
酒来了,合着风,姜淮伊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灌到脑子浑浑噩噩,便趴下睡觉,睡一觉,梦就醒了。白天就来了,星星就消失了……
如姜尚敬所料,安静了几日,便有消息传出,上官蓉蓉单独被邀请到睿王府,和老太君一同赏花喂鱼,悠闲地在后花园里转了半晌!
姜妍十分不服,“那个上官蓉蓉,塌鼻梁、单眼皮、个子不高还爱耸肩,饶是能下几招棋,才气却差其父远矣!睿王为何偏偏要请她到府上做客?!真真令人纳闷!”
黄妙人却说她,“那日你趁机写字赠予康平郡王本是奇招,奈何那四个字甚为不妥!若能再斟酌——”
“娘亲,你不知当时情况,你一言我一语,形势瞬息万变,哪有时间给孩儿再三斟酌?!”姜妍辩道。
黄妙人不再多言,而是向姜尚敬建议,这两日到睿王府走动走动,顺手送个“礼物”——姜妍的书法。
妊嫄知道此事后也要掺上一脚,搜肠刮肚半日终于想到替姜不吝送的“礼物”——女红。其实不是姜不吝做的,而是姜鸷荫未出阁时爱做,二夫人妊语暄那里留有不少,挑了最好的一个送了。
姜尚敬看着送到眼前的书法和女红,略一思索,便让手下到西林苑通知姜淮伊好好画一幅作品,也作为礼物送到睿王府。
姜淮伊问清原委,匆忙找人准备颜料作画,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定要珍惜!构思很快:星空笼罩下,一户人家邻湖而居,炊烟袅袅,篱笆院里的木桌旁,一对儿夫妻正往上面端菜,丈夫手拿一筐馒头笑容憨厚,妻子一手端盘一手摸耳垂,面色焦急,似是被手中的菜盘烫到,着急将它摆上桌。木桌旁凳子上已有头发花白的公公婆婆落座,笑眯眯盯着儿媳盘中的菜——热气腾腾的清蒸鱼。篱笆门外,一男童手握鱼竿,脚边放着水桶,呼朋引伴来品尝自己钓的鱼……蓝色星空中,男童头顶一颗不起眼的星星闪烁,与另外七颗连成勺子的北斗星形成对比……
景色画得快些,人物的神态、肢体着实费了些功夫。姜淮伊想要凸显出一家人温馨吃饭的氛围,因此夫妻、公婆、男童及伙伴们, 每个人都费了一番心思雕琢。就说那水桶,也不简单,特意添了一只鱼儿跃出半个身子到桶外,显得活泼又俏皮。
礼物送出,等待的日子变得异常煎熬。姜不吝不时来西林苑坐坐,一遍一遍回顾在睿王府发生的点滴事情。每每话头都是一样的,“康平郡王……”,“康平郡王……”,“康平郡王……”
姜淮伊听的耳朵要起茧子了,问她:“姜不吝,你就这么喜欢康平郡王吗?”
姜不吝伸出食指在她跟前摇晃,“不对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康平郡王身份何等尊贵,哪轮得到我说喜不喜欢?恰恰,你给弄反了,应该问‘康平郡王喜欢我吗?’唔……这答案我可不好说,嗯,难说,真挺难说的……你想呀,全京都有才有貌有家世的女子通通到了睿王府,供他挑选,就看他好哪一口了。倒是你,对待康平郡王一点儿都不上心!我可没把握比得过姜妍。你这个时候不和我奋力一搏,将来咱俩就得在她之下,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姜淮伊奇道:“天底下那么多男子,难道非康平郡王不可吗?”
姜不吝不假思索,“除非能嫁给皇上或太子!否则,谁还能比康平郡王尊贵?”
姜淮伊恍悟:“哦~怪不得你说要二牛去皇宫,原来是你自己想去啊!”
姜不吝愠怒,却插不上话,只听姜淮伊继续道,“姜不吝,我告诉你,想去你就自己去,我可不陪你。更别指望二牛陪你去!”
“好啊你,姜淮伊,敢打趣我了?看我不收拾你!”两人说说笑笑,闹作一团。
几日后一则消息在姜府炸开了锅:五月初五,端午节,西淌湖边举行隆重的龙舟比赛。这次活动盛大,由府尹出面组织,不仅供民众在湖边驻足观看,还特意在湖边各大酒楼里,给达官显贵预留最佳观赏位置。姜尚敬作为刑部尚书,收到了府尹的书信,写明给姜家预留的雅座位于铁薛楼三楼东厢。只是不知其他官员都分到了哪里?
妊嫄催促丈夫抓紧向同僚打探睿王是否会去?以及雅间在何处?自己也赶紧派杨婆回娘家求助——纵使娘家一向自持,不刻意向睿王府谄媚,然此事关系到女儿的婚事,是件大事,只盼他们能拉下些脸面来。若能与康平郡王再见上一面,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多方打听之下,得到的是不确切的消息:端午当日,睿王受诏到宫里觐见。何事?多久?犹未可知;府尹给睿王一家留了雅座,在丰乐楼二楼最大的厅房。也许老太君会去,前提是她老人家身体康健,精神状态佳。至于康平郡王会是陪父亲进宫还是配奶奶观赛,没人说得准。
饶是如此不确定,姜不吝、姜妍却喜不自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奋力一搏!”看女儿们志在必得的架势,全家都跟着兴奋起来,纷纷出谋划策。
到了端午节当日,姜尚敬带着妊嫄、妊语暄、黄妙人以及姜鸷荫、姜妍、姜淮伊、姜不吝共8人一齐来到铁薛楼三楼东厢。八个人围坐一桌,丫鬟随从守在门口或站在主人身后服侍,将原本宽敞的一间雅座,填充得满满当当。
姜妍看着姜鸷荫低声向黄妙人抱怨,“娘亲,你看看人家,专程请了外援过来,不如现在派春燕回府把大姐请来为我撑腰?”原来今日姜鸷荫紧贴姜不吝而座,是为了在被问道女红时能提点她,以免露出马脚。
黄妙人拍拍她的肩膀安慰,“我的妍儿,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娘亲对你有信心,娘亲在这儿给你撑腰!”
姜妍闻言,不由挺了挺脊背,果然更有信心了。
只听黄妙人继续道,“如今你大姐身怀六甲,这里人多热闹,吵着她事小,就怕磕碰,况且她性子本就喜静,不爱凑这热闹。又何苦叫她过来受罪?”
“娘亲所言极是。”姜妍点头称是,此事做罢。
黄妙人又越过姜妍,跟姜淮伊搭话,“伊儿屋里可还有珍藏的画作?先前在店里所作的七彩凤凰和瀑布彩虹,先后被人买走。这几日不断有人到店里询问是否有新的作品,看样子十分愿意购买——”
姜淮伊干笑一声,回道,“最近很少作画,屋里也没有存货,改日若有新作品,定知会姨娘一声。”
黄妙人笑一笑,小声道,“若是分成不满意,咱们私下再详谈。”
姜淮伊点头应下,不再多言。
众人说会儿闲话,窗外赛龙舟的队伍开始集结。一共有三十多支队伍,轮番出场亮相,摆一摆阵势,喊一喊口号,围观群众欢呼打气,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四姐妹嫌坐着看不真切,纷纷走到外边阳台走廊观看,一时竟忘了正事。姜尚敬派下人去打探消息。初时总无功而返,多去几次之后,方听说睿王府派下人先来点菜,说老太君随后到。姜尚敬又命再探:除了老太君还有谁?
这边妊嫄,黄妙人各自叫了女儿回来,再次教导给老太君请安问好的礼仪规矩,各自专门准备了几句套话,又命丫鬟检查服饰妆容。
不多时下人回复,老太君到了,睿王妃跟着,没见康平郡王王的身影。姜尚敬和三位夫人一合计,便带着女儿们去给老太君请安。下人们拿着准备好的礼物,分两拨,一拨在前面开路,一拨跟在最后一路。就这样一行人簇拥之下走到不远处的丰乐楼。
在二楼最大的厅房,姜淮伊见到了老太君和睿王妃。两人身后各占两名丫鬟伺候,门外是守卫。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因此姜尚敬令人通报后,一大群人涌入房内,这包厢才显得有些人气。
想来那老太君和睿王妃也觉人少冷清,因此对于前来拜访的姜家笑脸相迎,丝毫没有摆架子。特别是老太君,在听完姜尚敬请安介绍女儿之后,竟将三人名字准确记下,挨个拉起姜家三姐妹的手,细看一番。
姜淮伊第一眼觉得这老太君煞是和蔼可亲,心中油然而生亲近之意,因此对老太君是真心实意地喜爱与尊敬。
只听老太君对众人道,“素问尚书大人治家有方,公子小姐均是出落得英姿卓然,今日得见,不仅如此,妻妾和睦,才貌俱佳,三位小姐与尚书大人神似之外,又美得各具特色,想来是遗传到了各自娘亲的风韵!呵呵呵~~~”
“老夫人谬赞~”
这一番说得姜家人俱是心花怒放,特别是三位小姐,听完之后愈加神采奕奕。老太君顺势将三人叫到身边,一一问话,“吝儿年方几何呀?”
姜不吝恭敬答话,“小女年方二八。”
老太君满心欢喜,握住她的手不住夸赞,“哟,吝儿这小脸啊,长得真是标致,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小小年纪已是亭亭玉立,进退得体,有大家闺秀之风。”再低头细看那手指,又啧啧称奇,“吝儿这双手啊,真真令人心动,十指尖尖,葱白如玉,没有一点瑕疵,想来日常养护得极好,实乃有大福气之人吶!”
姜不吝喜笑颜开,娇声娇气道,“哪里哪里~老夫人说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啦~”
满屋子人齐笑,俱是被她这小女儿模样可爱到了。
那老太君又去拉姜妍:“妍儿容貌清丽,一张脸上点睛之处便是这双眼睛,烟波流转中透出才思,不知妍儿平日有何爱好呀?”
姜妍娇羞行礼,“回老夫人,小女略通诗书,平日里喜爱舞文弄墨,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姜淮伊一旁听着,知这古代的规矩一定是要自谦的,姜妍这丫头,颇有些自负清高,能如此自谦,已十分给面了。
“好好好~女子知书达理,日后方能持家有方!呵呵呵呵~~~”老太君笑着拉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睿王妃十分有眼色,早已暗示下人添凳子过来。
紧接着老太君又冲姜淮伊招手,“来来来,伊儿,走近些,快来给我老太婆瞧一瞧,呵呵呵~~~”
姜淮伊面带微笑,先低头曲身拱手,道一声“万福”,方走近些。
老太君一双热切的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初打照面时只觉亲切,此刻离得这般近,被她明晃晃地看遍,竟尴尬之中生出一丝防备。悄摸摸看向老太君的目光,眼纹堆叠,肤质却细嫩,一双眸子透出光彩,丝毫不像旧病缠身的老人,再细看分辨,笑意似是刻意伪装,眼角细纹没有聚拢,倒是有些精明之色。
“听闻伊儿生母早逝,这些年可曾与外祖父母走动啊?”
这话问得姜淮伊一愣,抬头与父亲对视一眼,后者冲她点头,便回道,“老夫人,小女生母命苦,无父母亲人在世。”
老太君一声哀叹,“唉,可怜的人儿,真真令人惋惜……”
姜淮伊继续道,“老夫人,小女虽与生母无缘,但成长于母亲膝下,听得许多教诲,且与不吝姐妹情深,深感荣幸,亦从未因身世自伤。”
老太君先是投来猜疑的目光,仿佛洞穿人心,直达到底,姜淮伊只觉手脚发凉,浑身汗毛竖立,这……审视犯人也不过如此吧?
一股傲气升腾,姜淮伊冷笑一声,补充道,“生母出身普通人家,因难产而殒命,然外界对小女生母的身份,总有诸多猜测,小女早习惯了!芸芸众生,悠悠众口,止绝于耳。”
老太君微微颔首,“想必伊儿生母亦是绝世美人,才生得伊儿气质如此独特!”
姜尚敬躬身行礼,“承蒙老太君对息女如此抬爱,卑职不胜感激!”
妊嫄趁机将话头朝康平郡王身上引,“今日这龙舟赛事,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可把这群年轻人高兴坏了,刚才还嚷着要去桥头助威呢~”
一旁的睿王妃来了兴致,对着妊嫄吐槽起小儿子来,“你们这还好,只说要去助威,我那个小儿子呀,整日就闲不住,若不是要随父亲进宫面圣,想必此时他已撸袖子光膀子在奋力划舟了!”
两人还要再说,睿王府下人来报,“府尹求见!呃……翰林学士求见、还有曹侍郎等人求见……”
一瞧这阵势,姜尚敬忙带领一家人拜别老太君。回来路上黄妙人止不住得意,“幸好老爷有先见之明,一直派下人打探,咱们才能第一批拜见老太君,要是赶在后头,恐怕说不了几句哩!”
回到铁薛楼,姜尚敬偶遇同僚,便过去与人寒暄,妊嫄带着一种妻女先行回雅座。
正事已了,妊嫄总算有心情好好看这菜单了,与妊语暄、黄妙人商量着点菜。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伙计竟记下十几道菜。
等菜的间隙,姜淮伊跑到外间阳台看比赛,姜不吝也想跟着,被妊嫄叫住了,让她多向二姐讨教女红技法,这两天就要做出来一个。姜妍似乎也被娘亲“挟持”了,说若不下功夫把这亲事促成了,日后也要像姐姐那般招上门女婿!
偷听的姜淮伊暗自摇头,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都被她们明码标价了……
也许她们早看透了,什么爱情,都是靠不住的,男人,也是靠不住的,都不如荣华富贵来得实在。所以她们为女儿谋取的是“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昙花一现的爱情……
姜尚敬总算回来了,众人这才得以吃饭。只是没吃多久,就又有同僚来寒暄客套,他撂下一句,“你们吃完回府,不用管我”,便专心应酬去了。
余下人吃得差不多,便只剩游玩的心思了。姜不吝终于得到娘亲首肯,可以到外边玩耍,正要拉上姜淮伊一起出去,一伙计过来问,“敢问,诸位可是刑部尚书姜大人府上?”
妊嫄不答反问,“你是何人?”
那人一听,知道来对了,立即躬身行礼,说明来意,“夫人,小的受人所托,给五小姐姜淮伊送个口信。”
姜淮伊起身道,“我就是,什么口信?”
那人上前,与姜淮伊耳语,“疯丫头,敢跟我走吗?”
姜淮伊闻言震惊,实在是这口信令人难以置信,那伙计对着她点点头,表示刚才所言字字为真,随即转身离去。
妊嫄等人不免好奇,“是什么口信,搞得神神秘秘的?”
姜淮伊收起受惊的嘴巴,指着那伙计道,“他说我是疯丫头?他骂我?!”
“噗嗤”一声,黄妙人不禁笑了出来。妊嫄妊语暄也是捂嘴。
姜妍奇道,“五妹是在外边得罪了什么人?怎会有人如此恶作剧?”
姜不吝撇嘴,“怎么可能?姜淮伊脾气这么软,下人都知道她好说话,在外边更是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姜妙人喝口茶道,“不见得是她主动招惹,也许是有人看她的画卖得好,得了红眼病呢?!伊儿,你听姨娘一句话,你想作画便作画,姨娘保证给你卖个好价钱——”
听她又要提卖画之事,姜淮伊忙借口逃避,“呃,那个,姨娘,孩儿忽然肚中翻涌,想来是方才吃了太多生冷食物,画的事回头再说哈~~~”
说罢便匆匆离开雅间。来到走廊,一抬眼,只见方才那伙计在不远处等候。便冲他颔首,伙计走在前头领路,姜淮伊在其后跟随。——疯丫头这称呼,别人不熟悉,姜淮伊却知是雷聿阳的叫法。只是为何不亮明身份,直接来找?偏偏要用这暗语。难道自己与他的交情竟是见不得人?
一路跟随伙计再次来到丰乐楼,姜淮伊心中惴惴不安起来:该不会……又要见那老太君吧?
想到此处,姜淮伊只觉浑身不舒服,回忆起老太君似乎要看穿人的眼神,本能反应还是躲避。——真不愧是睿王的母亲,不简单吶!
好在伙计领着直接在一楼拐了弯儿,来到东头最靠里、最安静的厢房。
“王爷,人到了。”伙计躬身朝里请示,姜淮伊则在门外等候。
“下去。”
“是,小人告退。”伙计向姜淮伊做出请进的手势,便走了。
门是虚掩的,故伙计在门口说话,里边的人听得清楚。
话说姜淮伊自被老太君询问生母之后,陡然变得不自信起来,特别是和姜不吝对比,显得这个私生女无依无靠。而且老太君的问题不像是临时起意随口问的,倒像是早有准备。姜家这一家子人上赶着过来请安,也许正中人家下怀呢!
念及此,姜淮伊不禁犹豫起来,脚上似有千斤重,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
这样天人交战之时,门居然从里边打开了,一双鞋映入眼帘。那是一双黑金龙纹靴,绸缎质地,花纹精细,一尘不染……
而自己脚上穿的,一样手工纹绣,绵绸质地,看上去也不赖,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高下立见!
“想什么呢?还不进来?”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姜淮伊一惊,忙行礼,“见过王爷,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得罪,请王爷恕罪!”
这么俗气、这么没骨气、这么懦弱的一段话,竟如此自然地、条件反射般地从口中说出?!姜淮伊心中苦笑,原来古代礼数竟已渗入骨髓!
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天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想起那颗天煞孤星……
半天没有动静,地上那双龙纹靴纹丝不动,姜淮伊低下的头、弯下的腰、曲着的膝也不敢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没有动静,他的呼吸似乎就近在咫尺,可没有他一句免礼或请起,照规矩,姜淮伊就得这么一直维持着。
记忆回到十年前,在成为梧桐、木棉主人的第一个夜晚,姜淮伊也是故意不答,就要看看她们能坚持多久。也许是玩心忽气,也许是出于好奇,但作为被动一方,姜淮伊此刻方深切体会到“地位”之分别!——人是有高低贵贱的;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人类社会是阶级分明的!
现代社会,人们会仇富,会痛骂资本家,但改变不了被剥削,被PUA的命运!什么996是福报!什么计划生育、开放二胎、三孩政策!让你工作你要感谢,让你加班你要庆幸,让你生一个你就只能生一个,让你生两个,你最好就乖乖生两个,至于生三个,有什么难的,前两个不都让你生了么?
而古代社会,更加是赤裸裸地等级不可逾越!特权一直存在,从未消失!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的公平!个人的不甘,在历史的车轮前,不值一提!命运之手将每个人尽情蹂躏……
在姜淮伊手脚发麻,几乎感觉不到之时,嗣濮王方挪动脚步,往房间里走去,“进来!”声音依然低沉,只是不再有磁性。
姜淮伊从胡思乱想中回神,深吸一口气,踏进这安静的房间。
室内布置古色古香,窗边枝条新绿,窗外是溪水假山,景色宜人,空气亦是清新。
“坐。”雷聿阳率先走到窗边桌椅坐下,道,“待会儿要有兴致,咱们到外边走走。”
“谢王爷。”姜淮伊落座后才若有似无向对面人投去目光。
只这一眼,便被他捕捉到,他的目光中有探究好奇,有不解疑虑,还有些委屈不甘,“姜淮伊,我听过你的名字。”
“……”
“几年前,坊间曾流传一段七彩凤凰的传说,人们都说是天降祥瑞,意味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
“后来才知是刑部右侍郎府家的小姐做的大风筝,朝廷有意拉拢,便帮助其开山立派。从此这七彩凤凰便成为水粉画派的开山之作,但却仅存在于人们口中,没人有真迹。直到几年后,黄家字画铺才有真迹流出,且又添一新作《瀑布彩虹》。”
“……”
“可惜的是,新作并未在坊间掀起太大风浪,因此鲜少有人知道,便是这水粉画派的创始人姜淮伊,也在逐渐被人遗忘……”
“……”
“直到——”雷聿阳忽然起身,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只卷筒,从里边抽出一张画摊开在桌子上,正是姜淮伊那日所画新作《星空之下》!“直到看到它,我方知……所以令手下四处搜寻你的真迹!”
姜淮伊知道,这幅画发挥了它的作用——真的为自己和雷聿阳搭建了一座桥梁。只是此时,姜淮伊有些踌躇,该不该走到桥对面呢?
雷聿阳禁不住失落,本以为朝思暮想之人,与自己心意相通,因此一看到这画,便欣喜不已,可如今人在眼前,却如此冷淡疏离,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
“我梦到你了——”雷聿阳不打算轻易放弃,纵使失了身份颜面,也要把心底话统统说给她听,“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梦到你了。”
“王爷——”姜淮伊终于开口,“想必王爷已对小女的身世了如指掌了?”
“大家同住京都,令尊又在朝为官,想要打听,一点不难。”
“所以王爷认为,私生女只配私下见了?”
雷聿阳闻言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她竟是因此事而生气,怪不得如此冷漠!当下起身拉起她的手,“走,咱们去外边凑个热闹,也去看那龙舟赛事!”
两人出了雅间,门口侍卫紧紧跟随,令姜淮伊有些不安,雷聿阳似乎有所察觉,低头对她笑一笑,意图安抚,只是握她的手紧了紧,怕她逃走似的。
越往外走人越多,姜淮伊愈发大胆开心起来,特别是耳边传来人群呐喊助威之声,脸上不由泛起笑意。雷聿阳被她感染,也兴奋许多。拉着她在桥头找了一处视野尚佳的位置,加入助威的队伍,一起呐喊打气。
人声鼎沸中,两人不时耳边私语,间或又相视一笑,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在龙舟赛事结束,人群散去,姜淮伊方想起在铁薛楼等待的众人,顿时掩面惊呼,“完了完了,回去要被骂了……”
雷聿阳关切的问,“何出此言?”
姜淮伊道出实情,“我是以解手为借口,出来与你相会。并没有告知家人,恐怕此刻他们都急疯了。”
雷聿阳牵起她的手,微笑道,“既是与我有关,我同你一道去解释,不必担心。”
在侍卫的护送下,两人很快回到铁薛楼,果然丫鬟侍卫们到处在找。甫一见着姜淮伊便忙跑去楼上报信。
不多时,妊嫄等人齐齐走到楼下,与二人相会。
姜不吝心直口快,上来就问:“姜淮伊,你去哪儿了?!害我们一顿好找!我还以为你掉茅坑了呢!”
姜淮伊心中惭愧,待要解释,却见妊嫄对雷聿阳行礼。
却说这妊嫄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见到雷聿阳第一眼,便知此人身份尊贵。只听她端端正正行礼之后,试探问道:“敢问阁下是?”
嗣濮王的侍卫雄赳赳气昂昂走上前,扬声表明身份,话语掷地有声,威风凛凛,令人生畏。
众人忙正色行礼。姜淮伊悄悄站回姜家队伍。
雷聿阳上前一步,虚扶妊嫄手臂令其起身,又对众人道“免礼”。
只听他解释道:“本王与五小姐偶遇,因日前在睿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相谈甚欢。故此端午佳节之际,诚邀五小姐一同观赛。怎知竟误了时间,还望见谅。”
妊嫄哪里敢怪罪?!只说“不碍事,不碍事。”其余人亦是满脸赔笑。
雷聿阳正色道:“人已无恙送回,本王就不打扰了!”
妊嫄又行礼,“多谢王爷!”
目送嗣濮王离去后,姜不吝不禁发动问题攻击,“姜淮伊,你到底去哪儿了?!你怎么认识嗣濮王?!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连妊嫄、黄妙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姜妍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来,指着姜淮伊道:“哦!我想起来了!那次晚宴就是他送你的!你还问睿王姓什么?!你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对不对?!”
姜淮伊点头,向众人解释道,“晚宴中途,我去解手,灯光昏暗,崴了脚,半途见有人路过,便喊他帮忙,当日他未表明身份,只说姓雷,我当他是普通官宦子弟,没有细想。哪知今日又遇见?想着他帮过我一回,便还他个人情罢了,这才回来迟了,真对不起大家~”
本来忽然失踪让全家人找是要被好好训话的,可眼下众人心思都在这嗣濮王身上,要知道,“他可是康平郡王的亲哥欸~”姜妙人如是说。
每个人心中有了小算盘。姜妍、姜不吝心中暗喜:有了熟人,兴许能再去睿王府!
三位夫人到底经验丰富,一看嗣濮王送人回来、替人开脱的架势,还有他看姜淮伊的目光,便知动了心思。
因此这黄妙人拽了姜妍过来,在她耳边嗔怪,“你看看人家小五,都知道‘另辟蹊径’!妍儿,你可真得动动脑子了,不能全指望娘亲给你出主意!要说相貌,你们三姐妹都不差的,为何偏偏小五就能手到擒来,还不学着点?!”
妊嫄和妊语暄对视一眼,脸色均不太好看,两人凑到一处,均是同样的意见,“妯娌到底不如妻妾,若是两女共嫁一夫,纵使有些争风吃醋,也仅限于小打小闹,可妯娌之间就不一样的,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若是分别嫁给兄弟二人,少不得各自为丈夫打算,那要争的可就多了!”
姜不吝年轻单纯,想不到那么久的以后,眼下只惦记着完成母亲布置的女红任务,跟姜鸷荫讨教呢!
当天晚上,妊嫄与丈夫说起此事,并挑明立场,“这婚事我不同意!”
姜尚敬内心也觉这嗣濮王不是什么好女婿人选,自是与妻子站在同一边。便专门叫了姜淮伊过去,两人苦口婆心一顿劝说。姜淮伊早料到两人态度,淡淡表示,“这事不是孩儿说了算的。人家嗣濮王身份尊贵,父亲睿王又是权倾朝野的人物,他提出的要求我怎敢当面拒绝?多不给他面子!万一他恼羞成怒,在官家之事上对父亲使出什么手段,我岂不成了姜家的罪人?”
两夫妻听了这话,一时也反驳不了什么,只互相对视一眼,决定静观其变,再伺机拆散。
两日后,姜淮伊收到一封信。梧桐说是嗣濮王派人送来的。打开一看,字并不多,只有两行: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隔了两日又收到一封书信,也是短短的两行:吾本无相思情,后见你一面笑颜如花,从此思念如狂,常以痴笑呆目下酒。
第三回,下人不仅送来书信,还捎来口信,问“姜小姐可有回信?”
姜淮伊有些为难,若是回信,被父亲母亲知道,免不了要被叫到书房再来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若是不回信,雷聿阳免不了伤心难过,本身情爱之事,需你来我往,若是一方不住拿热脸贴另一方的冷屁股,也没意思!更何况,自己明明是喜欢人家的,何必故作矜持,晾着他呢?
心念一转,回屋翻起上两次的信,拿笔蘸了姹紫嫣红的颜料,在信上点缀起来,有爱心,有花瓣,还有一些现代聊天常用的表情。古人肯定是看不懂的,但却是姜淮伊读到信时的真实反应。就这样做个记录,留个念想也好。若真和他好事成了,那时再翻起这些书信,当面和他解释,想想还挺浪漫的!
回信让下人拿走了。再次送信过来,没有新的口信了。只是隔三差五送书信一封,只言片语,聊慰相思。姜淮伊仍旧只用现代人的表情符号与他沟通。即便他看不懂,想必也能猜出来,收信人的心情是欢喜的。否则也不会信越传越频繁,字越写越多。起先多是简单的情话,后边开始分享日常,再表达相思。间或提几个问题,没有得到回复,也不催问,有时自己便作答了。
书信送得多了,嗣濮王对五小姐有意一事姜府上下皆知了。只是姜尚敬、妊嫄早已表明态度,最多不拒绝,断没有丝毫鼓励的意思。这样消极的对策,也是无奈之举。眼下姜妍和姜不吝还没有单独和康平郡王约会的机会,有消息说,自端午之后,康平郡王曾私下在外约见了几家小姐,似乎是对老太君和睿王妃挑选的人不太满意。这种情况下,留着和嗣濮王的联系,算是留了一条后路。
姜淮伊心中清楚,全府上下,只有梧桐一人是真心为自己高兴。老爷夫人们有各自的打算自不用说,姜妍开始用酸溜溜的语气和她说话。姜不吝听了母亲的利害分析,也认为嫁给嗣濮王不是什么好事,言语中泼了不少冷水。便是西林苑的奴仆,也不见得和姜淮伊是一条心。齐妈不用说了,从来都是大夫人妊嫄的人;铁柱是粗壮莽汉,四肢发达却头脑简单,一听说嗣濮王连死三任,便把头摇成骰子,坚决站在了反对一方;二牛虽不曾将真正的想法说出口,但每每看到姜淮伊对书信爱不释手时,他满脸落寞尽收梧桐眼底。
要搁别人身上,谈一场不被周围人祝福的恋爱,姜淮伊肯定是坚决投反对票的。可偏偏事情落自己头上,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怎么说呢,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快感!而且别人反对的原因归结起来竟是封建迷信?!因此姜淮伊一头扎进甜蜜的爱情之中,晚晚带着笑意进入梦乡。
半个多月过去,康平郡王那边仍无消息,终于姜尚敬坐不住了,叫了姜淮伊去书房,“伊儿,听下人说,嗣濮王曾多次写信给你,虽然爹爹依然不赞成你和他发展,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抽空和他见见面,啊,问候一下睿王、王妃、老太君他们,另外呢,也问问康平郡王平时有什么消遣,有机会带吝儿、妍儿和他再见面聊聊,这个,不着急,你挑个合适的时机……”
他话说得很直白了,姜淮伊领了这项任务,喜滋滋回去给雷聿阳写信:王爷在上,小女子有一事相求,明日申时西淌湖静候。落款姜淮伊。然后把信交给梧桐,“这信放到府门,交代值守的护卫,嗣濮王的人再来时交予他。”
很快雷聿阳的人来送信了,次日,姜淮伊于午后开始装扮,特意算着时间,预计提前片刻钟到达。毕竟人家身份尊贵,说出去,早到即是有礼。父母那边说不得什么不上心、敷衍之类的闲话。
因这次是姜淮伊单独外出,临出发前,二牛主动请缨陪同,被拒绝了。他还一脸不乐意。姜淮伊不打算惯着他,喊了铁柱、梧桐跟着,大摇大摆出府了。
马车来到西淌湖边,姜淮伊一掀帘子便见到了桥头伫立的雷聿阳,其所站立之处正是端午当日两人观看赛龙舟的位置。吩咐车马把车赶得更近一些,姜淮伊独自下车,交代梧桐、铁柱原地等候。
雷聿阳身后的侍卫记性不错,远远地看见姜淮伊过来,便躬身行礼,自觉退远一些。
湖边微风吹过,姜淮伊只觉心旷神怡,张开怀抱,感受这初夏的美好时光,恰逢雷聿阳听到动静转身,两人对视一笑, 他便迎了上来。
“见过王爷!”姜淮伊在距他半米处行礼。
“免礼。”这次他答得很快,只听他笑言,“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要给我一个拥抱呢!”
姜淮伊瞟他一眼,揶揄道:“你想多了!”
“是吗?”他看起来并不相信,特意躬起身子凑近询问。
其实姜淮伊给他留的社交安全距离已经很近了,要知道普通人都要间隔一米的,怎料,他还要再靠近!
“咳,咳,那个,咱们绕湖边走走吧!”
“好啊~”
“你想坐船吗?”
“想……都行。”
“那我们走累了就去坐船?”
“嗯,好。”
“你看那边——”
“是鸳鸯!”
“它们在互相梳理毛发——”
“对~还对着湖面欣赏……”
“好漂亮~”
“那边还有大白鹅!”
“哇~纯白纯白的!”
“看那只——”
“哪知?”
“脖子最长的那只,它站起来能有七岁稚童那么高!”
“真的诶!”
“鹅可是好东西,它浑身是宝。”
“怎么说?”
“鹅肉利五脏,解五脏热,煮汁止消渴。且补虚益气、暖胃生津,能解铅毒。”
“哦,对,还有鹅肝,是高级食材,鹅毛又美观又保暖!”
“我弟弟小时候被大白鹅咬过,现在看到鸡鸭鹅这类的动物还会害怕。”
“哈哈~真的吗?”
“真的。所以你要小心呀,不要离它们太近。”
“那我们买点豆粕喂它们吧?”
“嗯,旁边就有小摊卖。”
……
两人在湖边散步、喂鹅、赏景、湖上泛舟、行飞花令、喝桂花酒、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时光不知不觉间流逝,夜幕降临,雷聿阳摸摸肚子,委屈巴巴道:“湖边美景赏不尽,待款饥肠辘辘身。”
姜淮伊抿嘴偷笑,“走,找间酒楼,我请你!”——既然有求于人,少不得花些银子的。
雷聿阳双眼放光,“端午那日去的丰乐楼菜品一等一的好,咱们去尝尝?”
“没问题!”姜淮伊放下豪言,眼光扫见湖边等候的马车,车夫不时向这边探望,便对雷聿阳道:“你等我一下啊~”
小跑到马车旁,喊了梧桐、铁柱聚过来——这俩人早等得不耐烦,在附近溜达了。交给梧桐三两银子,吩咐道:“你们仨就近找个馆子,填一填肚子,我那边还得等一会儿呢~”
梧桐问道:“小姐,需要奴婢跟着伺候吗?”
姜淮伊大手一挥,“不用不用,你们吃你们的,吃完还在这里汇合~”
说完麻溜跑回雷聿阳身边,此时他的两名侍卫贴身跟随,不再给两人留“私人空间”。一时无言。
来到丰乐楼,恰逢饭点儿,客人爆满,店小二迎上来招待,侍卫亮明身份,小二立刻满脸堆笑,忙不迭将人往里边带,一路跟着竟出了酒楼,原来这丰乐楼五栋楼宇鼎力相对的,从一栋出来,进入另一栋,七拐八拐上了三楼,来到最靠里的雅间。“王爷请~这是咱酒楼招待贵客专用的月满厅,饭后王爷若想观看歌舞杂耍,可移步一楼正厅。”
两名侍卫留在门口守候,姜淮伊跟着雷聿阳进到这月满厅,烛光点点,与窗外夜色交相辉映,形成朦胧的气氛之美。
只听雷聿阳问道:“今日都有什么菜式?”
那店小二深吸一口气,上演了一出报菜名,“今日有蟹黄玉柱、百合水引、俏冤家、无肠公子、毡根、落苏,还有新鲜刚运来的青门绿玉房,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羊羊头,签鹅鸭,签鶏,签盘兔,炒兔,葱溌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鹌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煠蟹,洗手蟹,甜口有煎西京雪梨、李子旋樱桃、绵枨金橘、龙眼、荔枝、西川乳糖、狮子糖和霜蜂儿……”
听得姜淮伊禁不住想给他鼓掌叫好,幸好忍住了。
只听雷聿阳一口气报了六个菜名,又问酒曲,店小二推荐了淮安酒曲,歪打正着中他下怀,被打赏两颗碎银,立刻笑逐颜开, 端酒上菜更加殷勤。
菜上齐了,香味扑鼻,姜淮伊咽下口水,拿起筷子,边吃边听雷聿阳一一讲解每道菜品的名称由来、烹饪方法、营养价值以及有关的典故趣闻。
欢声笑语中,不时小酌几杯,一顿饭下来,姜淮伊只觉头晕晕乎乎,脚下飘飘软软,整个人快乐似神仙。
雷聿阳将她扶出酒楼,外边夜风一吹,姜淮伊清醒一些,挣扎着放开他的手,“我自己可以。”
“还想看歌舞杂耍吗?”他问。
“不了。”姜淮伊摇头,“我得回去了。”
“那我送你。”
姜淮伊指指前面,“马车就在前面等我。”
“噢。”
“那就再见啦~”姜淮伊朝他挥挥手。
雷聿阳望着她犹豫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啊?”姜淮伊一愣,脑子发懵,“什么事?”
雷聿阳挑眉,“你信里说,有一事相求……”说到这里勾嘴一笑:“莫非,只是约我出来的说辞?”
猛然一拍脑门,姜淮伊这才想起正事,“对对对,我找你有事相求,你和你那个郡王老弟,平日里爱去哪里消遣,方不方便带上我姐妹们一起?”
雷聿阳收起笑容,正色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
姜淮伊如实道,“这是我的任务。”
雷聿阳点点头,略一沉吟,“回去等我的信。”
姜淮伊见有戏,立刻表示感谢,“雷聿阳,不管结果如何,都谢谢你~”
“夜深了,你回吧~当心着凉。”
“嗯!你也是,路上小心!”
回到西林苑,齐妈凑上来一脸八卦问“怎么样了?”
姜淮伊简答:“等消息。”便回到屋里,让梧桐把门给关上了。
梧桐伺候着洗漱更衣完毕,起身告退。
姜淮伊这才想起轮到二牛守夜。——自二牛回来姜府,梧桐便申请重新轮流值夜了,这样她能更好地休息。
于是翻身向里,早早闭上眼睛,培养睡眠。
按说在外边游玩许久,身体早该累了,怎奈脑子异常清醒。耳边传来二牛在外屋的走动声。——为减少误会也为避免尴尬,二牛守夜只允许在屏风相隔的外屋,除非有特殊情况,才准进里屋。
“二牛——”
“小姐有何吩咐?”
“你走来走去的,影响我睡觉。”
“奴、奴才有罪,不该惊扰小姐。”
脚步声停了,可是姜淮伊仍然睡不着。如果真顺了父亲的意,撮合姜妍、姜不吝嫁给了康平郡王,他会允许自己嫁给雷聿阳吗?可如果不为姜妍、姜不吝牵线,自己连和雷聿阳见面都要看他脸色……
嗣濮王这个身份,能给父亲施加多少压力?
娶一个私生女进王府,雷聿阳又会受到哪些阻力呢?已知老太君心有芥蒂,而睿王是孝子……
唉!
“小姐可是有心事?”二牛的问询从屏风外传来。
姜淮伊听他声音,也是清醒得很,便道,“二牛,你会真心祝福我和他吗?”
“奴才……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想说罢了,姜淮伊想要倾诉的心又关上了,“没事,我睡了。”
雷聿阳的信来得很快,第二天一早便送到了。当时姜淮伊正在和姜不吝吃早饭。齐妈在西林苑一收到信,便火急火燎地往瑶光苑送,一路小跑不带喘气儿的,一到便让丫鬟进去屋里通报。
妊嫄责备,“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小姐们吃完饭再说?”可一听说是嗣濮王着人送的信到了,忙吩咐把信拿进来。转眼看到姜淮伊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正吃往嘴里夹菜,便说,“伊儿你吃你的,母亲替你读信。”
“哦。”姜淮伊根本没反驳的时间和余地。那边妊嫄已利索地将信拆开:“青云社举办蹴鞠赛事,连续三日,始于昨日。若有意观看,请告知送信之人。”
“送信的人呢?”妊嫄问道。
齐妈擦一把汗道,“回夫人,想来还在府门外等候。老奴一接到信便送过来了,片刻不敢耽误。”
妊嫄忙道:“速速回说送信之人,‘即刻便去’,速去!”
“是!”齐妈又一溜烟小跑出去了。
妊嫄忙喊彩云、彩霞准备给小姐装扮。
姜不吝嚷道:“娘亲,孩儿还没吃饱呢~”
“你吃你的,先让她们给你梳头发,别头饰。”妊嫄道,又喊梧桐过来,给姜淮伊再整理整理。
姜淮伊和姜不吝胡乱塞几口,便让把菜盘撤了。专心装扮起来。
妊嫄在一旁交代,无外乎主动些、嘴甜些,看姜不吝听得不耐烦,又连夸女儿长得好看,顺带着把姜淮伊也夸了。
姜不吝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得了母亲夸奖,瞥见梧桐忙着给姜淮伊敷香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不由感叹道,“二八碧玉年华的女子怎么装扮都是美丽的,不像那些二十又几的老姑娘,纵是用了同样的脂粉和巧手妆扮,也是不及,你说是吧?梧桐?”
此话一出,梧桐手上一滞,彩云彩霞齐齐望向她,只因屋内这些丫鬟中,数梧桐妆扮最花心思。
姜淮伊瞄一眼妊嫄,她宛若未闻,走出屋外吩咐人去找吕管家要马车,又问院中家丁,“青云社位于京都何处?”
便伸出手拍一拍梧桐,以示安慰,对姜不吝道,“老天爷很公平的,每个人都有过二八年华,也都会经历二十好几的年岁。”
姜不吝不以为意,“我的二八年华要轰轰烈烈,我的二十好几要坐享荣华,岂是那不三不四的阿毛阿狗能比的?”
梧桐似乎已经习惯了姜不吝的阴阳怪气,只初时一愣,而后便手脚利索替姜淮伊妆扮,体贴地问她头饰是否夹扯到头发。
须臾,两人俱妆扮完毕。妊嫄安排好了马车等待。临上马车时,姜淮伊忽觉少了一人,“母亲,四姐怎么还没来?”
妊嫄恍然,“噢~瞧娘亲这记性,忘了派人通知她了,这样,伊儿,你和吝儿先去,我再给她安排车马,啊,放心去吧~”
姜淮伊瞧她又去交代马夫路上不得延误,又喊彩云、彩霞跟着上车,坐在马夫身旁服侍两位小姐,知其心急,便和姜不吝坐进马车先行出发了。
路上姜不吝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尽情摇摆身子。姜淮伊咳嗽一声,向她表达不满,“姜不吝,以后别总针对梧桐了。”
“我哪有针对她?!”姜不吝一脸委屈,“分明是她不守分本,我看不过说两句而已。你看哪个贴身丫鬟打扮得像她那样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安好心,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相亲呢!”
姜淮伊道,“丫鬟好看了,主人也有面子,不是么?”
姜不吝语重心长,“是,丫鬟穿戴整齐干净,长得养眼,主人是有面子,但也不能喧宾夺主不是?!你看看她头上戴的琉璃珠发簪,那颜色艳得哟!啧啧啧,是她一个丫鬟该戴的么?!因此娘亲特留将她留下,否则她还要跟着咱去见康平郡王哩!”
姜淮伊暗自皱眉, 这姜不吝所说,并非全无道理。
只听姜不吝继续道,“姜淮伊,这簪子我可是依稀记得是你戴过的哦,你仔细想想,这簪子是你戴得厌烦了,随手给她了,还是她变着花样表达自己对簪子的喜欢,你成人之美赏给她了?”
“这……这种久远的小事我哪记得?”
“姜淮伊,别怪我没提醒你呀,她是你的贴身丫鬟,等你嫁人,她大概率是要陪嫁过去的,你猜猜她会不会趁你不备,对你的夫君下手?”姜不吝说这话时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姜淮伊。而后者心中一凉:与雷聿阳书信交往一事,全府上下只梧桐一人替自己开心,现下想来,竟多了一层原因……
姜不吝又道,“恰好赶上这话头了,我敞开跟你说了罢,姜淮伊,你院里的奴仆中,还有一个二牛也要防。我说你的心真是比天都大,发生‘那样’的事,你还敢留他在身边?!早晚糟蹋了你!到时候你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当然,你要是看上他了,这话就当我没说,毕竟他对你还算忠心,嫁人后少不得寂寞,养条狗暖暖被窝也是可以的。”
“你——你这是什么话?!”姜淮伊惊得忙去瞅那帘外动静,真怕外头的彩云、彩霞听信了这胡话!
“哎呀,你怕什么?彩云、彩霞跟我多少年了,这马夫也是姜府老人,主子的私房话,他们断不敢乱听乱传的。”
“既然梧桐不守本分,你和母亲一早知道,为何不赶走她?偏偏又让她来我西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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