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新林花开
因燕宫中央新植的赤梅盛放,宫女董萼便愈发的忙碌了起来,从前只单看守问梅一苑,现今她还需时常去那新植的赤梅林逛逛,专为红梅剪枝。那新植梅林甚为广阔,其间梅树众多,仅她一人且忙活不过来,虽增派了人手,但终归是新人,手脚粗笨,一个上午连南墙脚下的那几株梅树都尚未修剪完,偏偏这董萼又是个急性子,碰见啥不顺自个儿心意的事儿便都要说道一番,如此一来,那新增的宫人没过几天便皆被她给打发走了,又独剩她一人,终日冒雪行于赤梅林间,侍弄花枝,不眠不休,慕容昌胤见此状,不禁摇头叹息。那日雪止,巡逻至此的他瞧见那手握花枝躬身藏于雪地之中的董萼,方缓步走近,眉宇微蹙,没好气的对她道:
“宫内所植红梅甚多,逢冬又降雪不止,这侍弄梅花一事可当真不是什么好差,前些日子姜汐姑姑好不容易给你派了些人过来,奈何你这刁钻泼辣的性子愣是谁也容不下,偏偏又把人都给撵走了。”
因现下正是忙碌之时,董萼本就略有些烦躁,又听得他方才戏谑之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啐了一口,而后从雪地起身,与他议论道:“我原是一个人忙惯了的,纵使多了片赤梅林也不在话下,再者,这冷梅凝结冰雪而放,何等绝妙之景,又有幽香袭人,我独自忙活于此岂不惬意,何必再给我送几个手脚粗笨的宫人来,扰了我的安宁不说,还惹得我生气。”
“你是惬意了,可这大雪若是再降个三五日的,恐怕这园中梅枝得压断好几许了。”
“这风凉话你倒是说得利索的很。”董萼一改薄怒急躁之状,继而悠然一笑,又恢复往日云淡风轻之状,应声道:“阁下若是得闲,大可帮我一帮,若是无闲,请勿来此叨扰,但可离去无妨。”
慕容昌胤闻之,勾唇一笑,方道一句:“放着我来。”继而便猛然转身,褪斗篷于地,插利剑于雪上,董萼见之微怔,尚未细想之便见那人已携剑踏雪飞步奔于赤梅林中。阖宫宁寂,红梅掩映着冰雪,董萼手执梅花静立于林外瞧着那正于林间舞剑的少年,他身着薄衫,箭步如飞,游走于雪地之上,四下细雪飞散,寒光剑影忽闪间,唯见梅红花枝簌然落地。
宫道之上,往来宫人皆手捧着红梅花枝往各宫行去。东寒宫中,斯琴抱着大把的梅花欢步行于宫廊之上,一路往西暖阁来,至于阁外,弄棋见之,方出声问询道:“这赤梅哪里来的?”
“在那片新植的梅花林中捡的,那林中有人剪枝,遂雪地上留了好多梅枝呢。”斯琴欢声应道,继而进了暖阁。
阁内高越正在照料卧病的葭儿,斯琴见之,自知自个儿回的不是时候,可也不好就此折身离去,只得提了心蹑手蹑脚地行至一侧,将手中所携的红梅花枝置于器皿之中。许是闻得冷梅幽香,越抬眸,瞧着那案角的红梅,方沉声闻她道:
“此梅可是问梅苑中的?”
听见大王在与自个儿说话,斯琴心中一喜,难掩脸上笑容,便转身应道:“回大王,这梅花不是问梅苑所折,而是在那片新植的赤梅林所得。”
“哦·······那林中新植的梅树开花开得好么?”
又听此问,斯琴微微一怔,方又应声道:“那梅花开得极好,老远望去皆是赤红的一片,可好看了······”
越抬眸向她瞧去,眸光却落在了那案角器皿中斜插的红梅上,望之良久,竟丝毫不顾那正于侧旁立着的女子,才悠声道:“往来梅枝都用窄口瓶子盛置,如今瞧你用这宽口瓶子饲养,倒也别有一番韵意。”
“回大王,今年赤梅林剪落的花枝极为招展艳丽,不似往常那般孤落单一,用宽口瓶子盛放,可见其花枝自然铺散,还如开在枝头一般,自然是雅致。”斯琴笑着回应道。
闻见她的笑声,越终于再次抬眸,将眸光落到她的身上,只见眼前这小丫鬟语笑嫣然,模样甚为灵动。当她带着窃喜奔出宫外之时,恰碰见了从宫廊那头端药而来的弄棋,见她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弄棋心中好奇,方出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竟这般高兴?”
沉浸于喜悦中的斯琴听见有人在与自个儿说话,方回神,奈何眼角眉梢之间的笑意尚且藏不住,抬眼又瞧是早已熟识之人便不作理会,只单低了头,暗掩了泛红的面颊,快步离去,弄棋见之,甚为不解。
院中盛雪,犹为宁寂。冬鸟无声,栖息于竹梢枝头。西暖阁内,炉火轻燃,暖香暗溢,高越垂眸,耐心的搅动着碗中汤药,床榻之上,葭儿本已舒展的眉宇轻蹙了一回,许是于睡梦中嗅得那赤梅花香,方皱了皱巧鼻,才渐渐的苏醒了过来,或因睡得过久,只见她目光涣散,一双杏眸直直的盯着案角那束红梅花枝发怔。越见之,心中忧喜并蒂,方出声问询道:“今晨太医诊脉说你身上寒热之气已退,现下感觉如何了?”
“········”越静等了良久,却不见她做声,不禁心下忧之,低唤了她两声,此时,方见她两眼正直直的盯着案角红梅,半晌,才出声低问道:“仪止哥哥曾说要在这宫中为葭儿造一座赤梅林,现下那林子造的如何了?”
“梅林已成,只是其间暖阁因风雪所阻,犹未造成·······”
“那林间梅树于这飞雪之际可都开花了?”
“都开了,且满园花枝傲然,幽香沁人。”
“此景定是极美,奈何葭儿却从未曾前去赏玩过。”
“且先莫慌,病愈之后你再前去好生玩乐一番倒也不迟,待你病愈,哥哥陪你一同前去,这大燕国的寒冬甚为绵长,且到那时,林苑之中,定会皓雪依旧,冷梅傲然,满院赤色芳华,幽香醉人。”
越轻声道,他垂眸,瞧着眼下这已卧病数月的小女子,眸底尽是怜惜之色,不禁抬手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擦去那层虚汗,继而舀起碗中汤药,慢慢喂她饮下。
夜雪纷飞,高越独坐于正宫大殿,批阅奏章之余,亦惦念着燕北雪灾之况,奈何因风雪所阻,书信不通,暂且闻不得半点音讯。现下,寒夜已深,他静坐殿中,唯闻外头朔风阵阵,殿内玉漏声声,徒感无聊冷清至极,又念许久未去瞧过寻儿,方搁笔于案,起身下入殿中。候于一侧的吕尚子见状,自是知晓他将欲外出,方转身取来貂皮大氅与他穿上,便紧随他身后。
一路穿过积满白雪的梧桐宫道,又下了数个庭院台阶,方到了那华翠宫。朱红宫门外头尚有宫人把守,见大王来此正俯身欲拜,却被示意免礼。越行了进去,庭院宁寂,小雪堆积于南墙,许是素妃正欲作息,此时,华翠宫中朱门紧闭,大殿之中烛火已息,阖宫唯见寝殿处仍亮着微光,越静立于此,耳畔依稀传来说话之声,好似某位孩童于梦中的呓语,虽是细微,但于这清寂的雪夜听得亦是犹为真切。他侧耳闻之良久,方迈步上了台阶,闻着声音缓步向寝宫那端行去,尚子见之,赶忙灭了手中随携的灯笼,随他而去。
“母后,这雪接连下了近一月,究竟何时才会雪止?”
“咱大燕地处极北之地,因而冬日绵长,且每年逢冬必雪,今年较之往常,并无异样,只是落雪的时日却是久了些,怎么,寻儿可是冷了?”素妃抱紧怀中的小人儿,低声对他说道。
“寻儿不冷,只是听玳瑁哥哥说燕北一带生了雪灾,民不聊生,因而让越哥哥心忧不已,只得于这寒雪之日终日独坐正殿内处理国事,寻儿心疼哥哥,遂想让这大燕少下些雪,也可解哥哥心头之忧。”
“寻儿真乖,小小年纪竟知为哥哥着想了?”
“昔日父王在时,终日忙于国事,甚少来瞧寻儿,纵使到了寻儿的生辰之日也未曾来陪过寻儿,如今父王已去,轮到了越哥哥亦是如此,寻儿虽知国事繁重,但仍有私心想让哥哥多来陪陪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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