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芳苓之死(六)
“搜宫未免太严重了些,姐姐自然是信妹妹,奈何眼下关乎妹妹清白,若闹这一出恐怕会惹来阖宫非议,往后那些流言恐会对妹妹不好。”玉菡应道。
“自和妃娘娘入宫以来这宫中的流言还少么?如今倒也不差这一桩。”立于一侧的慕容昌胤插话道,“今日这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丽妃娘娘还是快些去把那物证寻来才对大家都好。”
闻此挑衅之言,玉菡神色如常,未予理会方转身瞧着坐于殿上的高越,求他示意,只见正陷入沉思的高越忽然起身离案,下入殿中,缓步至玉菡跟前,道:“既是如此,你便着人去罢。”
雨脚如麻,庭院之中积水成片,言书与尚子一道撑伞出了燕平宫,一路绕过长廊宫道直往葭苑行去,眼下斯琴正候于殿中,本是晨时慕容昌胤忽然冒雨前来言大王要宣葭儿去燕平宫,几人不明状况,又见外头雨势甚大此时急切召见恐有事端,待葭儿与弄棋去后她方一直候于殿前等待着,正百无聊赖之际见尚子并言书大步来此,便赶忙前去问询,尚子简言诉之,她却大抵猜全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得知两人此行目的之后,便与言书一起前往偏殿去寻那块芳苓留下的绢布。大殿之上,香炉轻燃,玉漏声声作响,众人静候于此,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方闻外头传来脚步之声。三人于廊下收伞,候于外头的弄棋瞧见斯琴随他们而来正欲上前搭话,可斯琴只瞧了她一眼,便躲闪着捧着手中的物件随尚子一道往殿中行去。
那印着芳苓字迹的绢布乃是斯琴于葭儿梳妆台下的盒子里寻见的,想来她身为葭苑宫女又近身伺候于葭儿身旁自是对那些东西所放所藏之处颇为熟悉,现下她缓步行入殿中将所捧之物呈上,高越行之于前,展开绢布,见其上所写之词的确如葭儿所言的那般,便将它交到姜汐手上,要她辨认字迹,姜汐细细瞧之,终是确定乃芳苓所写。
至此,殿中之人方才皆松了一口气,玉菡方才笑言道:“芳苓之死虽尚存有诸多疑点,但却与葭儿妹妹无关,这些物证足以证明葭儿妹妹的清白,还望姜汐姑姑回去定要解了局中之人的疑惑,切莫让她们再猜疑和妃娘娘。”
“老奴明白。”姜汐躬身言道。
放宽心的高越重回案上坐下,较之方才,他眉目舒展了些许,转眸瞧着慕容昌胤定声道:“芳苓一事寡人是交由你去查的,你查了数月也未有个结果,眼下旧事重提,你有何看法?”
突然被问,慕容昌胤顿了顿,方上前一步应声道:“回大王,当日微臣在调查之时心中亦是有许多疑问,只因证据不足遂才未有开口,此番既是姜汐姑姑偶得芳苓遗物再挑起此事,恰逢大王又问,那微臣便只好直言。”说到此,他方转身,定眸瞧着玉菡,一拜道:“关于芳苓,微臣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娘娘。”
应对着突如其来之举,玉菡神色如常,凝眸视之,淡声道:“且问便是。”
“微臣于调查中得知那芳苓乃去年夏时入宫,原被分配至东寒宫当差,怎的后来突然被送进浣衣局了?”
闻罢此话,玉菡神色不解,凝思了半响,方才答道:“竟有此事?芳苓从前竟于我宫里当差过?”
候于一侧的言书见状,行上前低声道:“回大王、慕容护卫,芳苓的确于东寒宫当过差,据说她因年纪尚小,对些许话还听不太明白,遂极难教习,这才被带领着她的姑子送去了浣衣局,又因宫内新人的调度,向来无需回禀娘娘,只单告知给领事之人,再由领事之人告知与我便可,遂此事娘娘不知。”
“原是如此,那可真是巧了。”慕容昌胤做顿悟之状,笑道,“娘娘既是不知,恐怕多问也是无益,不如换一个人来罢。”他转身折至斯琴跟前,一双星眸紧凝着眼前这小丫鬟,经他这一瞧,斯琴心底发虚,只瑟缩着,却见他似笑非笑,毫不遮掩的直问道:“芳苓溺水的那晚你可曾去过水榭寒潭边?”
此问一出,殿中众人猛然一惊,皆瞧着那于殿下瑟瑟缩缩的斯琴,她神色惊慌,似被这等场面吓到而长久不语,葭儿见之,不明其况,忙轻声唤了几句,慕容昌胤闻之,将她请至一旁坐下,道:“微臣心中疑问此番需得问个清楚,不关和妃娘娘之事,娘娘还是好生坐着罢。”言罢,方唤来候于殿外的弄棋,要她伴着葭儿,自个儿则折回原处正立于斯琴跟前,凝眸再问道:“斯琴,芳苓溺水当晚你可曾去过水榭寒潭边?”
“没······没去过。”在他的逼迫之下,斯琴回神,含糊否认道。
“当真没去过?”慕容昌胤再问。
“冬日冷极,水榭一带更是寒意刺骨,奴婢自然不会去那地方,何况苑中事务众多,更是无暇可去。”
“那为何事发之后我会于水榭寒潭边的假山下捡到你的珠钗?”
“珠钗······”只闻她喃声道,“什么珠钗?”
“便是你头上戴的那支。”慕容昌胤冷声道,“芳苓死后我曾于寒潭附近闲转,无意间瞧见一支半埋于残雪中的发钗,便将其拾捡了起来,同那残破的衣物一道只当是芳苓所留便未曾在意,直到后来才从董萼口中得知那珠钗原是你的,只是机缘巧合,我在得知真相之前,这珠钗便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你的手中。”忆起往日之事,慕容昌胤不禁又责备起了自个儿的大意,知晓自个儿所言之话在旁人看来无凭无据,方转身朝高越一拜,直言道:“此事董萼皆知,大王若是不信可宣她前来一问。”
“来人,宣。”
高越挥袖下令,尚子闻罢方出了燕平宫再次撑伞行于雨中朝葭苑行去。此时董萼才从外头回来,身上的衣衫已然湿透,便回了自个儿的住所重换了一身,待重新折回正殿见四下无人,方里里外外寻了一圈,外头雨声淅沥,凉风进殿,她寻人未果,怕那携着雨雾的凉风浸湿案前的书卷便将轩窗紧掩,忽而外头传来唤声,她细闻,辩出是尚子的声音方迎了出去。
“董萼姐姐,可算找到你了,大王宣你去燕平宫呢。”尚子喘息道。
“去燕平宫作甚?”董萼问道。
“与芳苓一事有关,有些事还得你前去说个明白,现下和妃娘娘她们亦皆在燕平宫······”
话音刚落,董萼便猜出所为何事,接过尚子递来的伞便往回廊宫外行去。燕平殿内沉寂异常,唯闻玉漏声声作响,高越坐于案前,神情凝肃,眼波暗转不经意的落在葭儿身上,只见她静坐于殿侧,颔首低眉,似有心事;慕容昌胤则正立于下,背手于后,浑身透着股子疏朗轩昂之气,只等着董萼来证实他所言不假;玉菡同立,还是那般的仪容端庄,不见悲喜,未有情绪;斯琴跪于殿下,神情木然。半个时辰之后,董萼便缓步进了来,一瞧殿中之景,心中便全然明了,方行上前朝高越一拜,又转身朝玉菡并葭儿拜了两拜,且道:
“一日,奴婢为红梅剪枝之时曾于林间拾得过一支珠钗,因当时不明状况,认出此钗乃是斯琴之物,还以为是她从此经过之时无意遗落便连忙还给了她,直到次日听闻慕容护卫问起这才明白其中牵连,可珠钗已还,纵使要回,一切也是说他不清,万般思虑,本欲将此事烂于心中奈何眼下又被提起,既是如此,奴婢便如实告诉,且证慕容护卫所言句句属实。”
“你何时归还的珠钗?”
“黄昏之时。”
“又于何地?”
“斯琴所居之处。”
“可否具体?”
“那日残雪未尽,奴婢不慎于林间打湿了衣衫,拾得珠钗后仅回自个儿房中换了衣物便去了找了斯琴,当时她正卧病在床,面容憔悴,瞧见珠钗失而复得也很是欣喜。”
她正声言道,未有半分隐瞒闪躲之色,想来她入宫多年,从来都醉心于伺花弄草,一向不问宫闱琐事,眼下既然肯站出来作证,所言定是为真。念及此,高越不再多问,方垂眸瞧着那跪于殿下斯琴,道:“关于芳苓一事,你且如实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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