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叔看着陷入顿悟中的云栖，心中震惊不已。

  只是这种震惊，来不及持续多久，就被另一种感觉所盖过。

  听着宁姝的琴声，他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仿佛也多了一点什么似的。

  曾经郁结在心中，看不开的往事，仿佛都随着琴音，一点一点化解，最终消弭于心头。

  当最后的那点恩怨消解时，骨叔脑海中灵光一闪而逝，竟然也随之陷入了顿悟的境界中。

  这种情况，在随着宁姝琴音扩散出去后，还在不断发生，只不过针对每个人的不同情况，以及琴音距离的远近，效果不一样罢了。

  而这一切，作为“始作俑者”的宁姝，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一幕。

  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处在一个特殊的空间中。

  这片空间几乎是死寂一片，只有无尽浊黄色的长河翻滚，在河水汹涌时，偶尔也有浪花迸溅。

  浪花破碎的那一刹，宁姝仿佛能够看见一道道熟悉的画面，以及……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河流底部，似乎有无数人影。

  人影困于河流，终身无法逃脱。

  就像是修士，汲汲营营一辈子，都逃不过时间二字，最终韶华不再，化作黄土一抔。

  宁姝向空间的远方看去，目力穷尽之处，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黑点。

  这个黑点极其模糊，偏偏宁姝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她忍不住迈出脚步，想要追赶那道背影，可是还没等到她走几步，时空长河上，背对众生的身影，就这么慢慢转过身来，沉默着大步走来。

  宁姝死死看着那人影，明明他的面容是一片模糊，可是在此刻，宁姝就是能够认定，他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那一场宛若梦中的上古世界中，相识的昆梧。

  宁姝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喜欢哭的人。

  更多的时候，泪水只是她达到目的的工具。

  可是当她看到来自时空长河上，跨越万千桎梏，朝她大步走来的身影，她突然眼眶一酸，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你看到了，是不是？”

  宁姝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抓住他胸襟前的布料，微微抿起嘴，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泪痕。

  她好胜，倔强。

  昆梧从来都知道，宁姝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人。

  她可柔可刚，从来就不是普通的单一刻板性格就能判断，她不会是柔弱无依的菟丝子，同样，也不会是完美到绝对理智的女帝。

  他低下头，看着宁姝眼眶中的晶莹，口吻熟稔，就像是昨日，他们还在上古时期的摇光派内，一起临溪垂钓一般。

  “我不会可怜你。就像是你当初，从来都没有可怜过我一样。”

  说着，昆梧用指腹擦过宁姝脸上的泪痕，眼神柔和到不可思议：

  “你从来都不需要任何的可怜，你也不需要被选择。你是宁姝，从来都是你选择别人，怎么会轮到别人选择你？”

  宁姝因为刚掉了几滴泪珠，眼眶和鼻尖都微微有些泛红，声音因为带上了鼻音，比起往常多了几分甜腻。

  她听到这话，眼神有些迷茫和困惑：

  “可是我选择别人的过程中，他们也是被选择，这……是不是也是一次伤害？”

  昆梧意味深长地笑了：

  “傻姑娘，你忘记了，这个世界不一样了。”

  “当你足够强大了以后，你会发现，你不用选择，你可以都拥有。”

  宁姝听到这话，眸光一点一点凝聚起来，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昆梧：

  “都拥有的这些中……也包括你吗？”

  昆梧愣了一下，旋即唇角翘起，笑容弧度愈发扩大。

  他在时空长河上伫立太久了。

  他甚至已经忘记，距离像现在这样真心露出笑容，究竟是多久之前。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给了宁姝证明。

  只见昆梧俯下身，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宁姝的唇瓣上。

  一触即离。

  但就在这时，宁姝眯了眯眼，踮起脚尖，反手勾住他的脖颈，长驱直入。

  昆梧没有说什么。

  但是在宁姝察觉不到的时候，他隐藏在墨发中的耳尖，微微有些发红。

  宁姝的心绪很不平静。

  她勘破了前世。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许久。

  她放开了昆梧，一抹嘴：

  “这是印记。等着我。”

  昆梧又忍不住笑了。

  奇怪。

  他伫立在时空长河千万年，白发渔樵江渚上，看遍了无数秋月春风，但是真要论起笑起来的次数，还没有与宁姝待在这一会儿的时候，笑得多……

  他还是没有克制住心头的想法，走上前，摩挲着宁姝如泼墨一般的长发。

  静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

  他们都没有说话，更没有询问彼此的真正来历，而是静静享受现在的时光。

  宁姝很清楚，这样的机会不多。

  至于其他的……

  等她强大起来，一力降十会。

  许久后。

  当外界的声音隐约传来。

  宁姝才缓缓开口：

  “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昆梧的眼眸，黝黑深邃，又带着一种千帆过尽的沧桑。

  “时机到了，就会相见。”

  看着宁姝那张嫩白的小脸，昆梧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又有种年轻时躁动感。

  挣扎少许，他选择顺着本心而为。

  他伸出手，捏了捏宁姝的腮帮子，眼眸中，带了点浅浅的笑容：

  “下次见面，不要再哭了。”

  宁姝听到，仰起头，“你会心疼吗？”

  “当然。”

  宁姝笑得不行：

  “阿梧，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说这话的。”

  昆梧听见这话，就蹙着眉头，神色有些受伤：

  “你以前身边，也没有这么多人。”

  身边有谁呢？

  敖雾、秦衍……

  这些不都是。

  这下子轮到宁姝有点心虚了。

  她悄悄挪了挪屁股，蹭到昆梧的身边，环住他的腰身，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容：

  “阿梧，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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