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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石坑尾婆的信


“阿公,不用筷子夹,太少了。”

  徐木兰小心地站到凳子上,拿起特意让叔婆准备的勺子。

  按着从大到小的顺序,给家里每个人都舀了一勺豆蟹。

  十几二十个顶盖肥的蟹倒进去,嘴巴里全是圆滚滚的小东西。

  一口咬下去,咔嚓,咔嚓,满嘴都是鲜甜的味道。

  可过瘾啦!

  见大家都夸好吃,小姑娘眯着眼,冲真真正正的一家之长笑得极为可爱。

  “阿嫲,我还想到一个做法,也很好吃的哟。”

  伍竺鹓扬了扬眉,这副谄媚脸,看来不是普通的吃食。

  她不紧不慢地嚼着嘴里的蟹。

  直到全部咽下肚,用帕子揩过嘴角,才开口接话。

  “什么做法?说来听听。”

  徐木兰被阿嫲慢腾腾的动作,憋得都快肚子疼了。

  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叭叭叭立刻一股脑说出来。

  “加鸡蛋,调面糊糊,又放豆蟹搅一搅。韭菜放也可以,不放也可以。下油锅,煎一煎,肯定香喷喷!”

  这个做法就不是她想出来的了。

  最开始是有一次阿嫲生病,吃不下饭,阿公特意做了韭菜鸡蛋煎饼。

  多多的鸡蛋,多多的韭菜,少少的面。

  煎完以后,还卷成很漂亮的好几层,又用菜刀切成很均匀的一块一块。

  她和阿哥也各分到了一小块饼,还有没那么好看的头和尾。

  香香的、酥酥的、嫩嫩的、甜甜的……

  好吃的不得了!

  从那以后,她和阿哥如果生病了,都会申请做这个饼吃。

  因为嘴太馋,曾经还装过病,可惜都被阿妈识破了。

  没讨到吃的不说,还差点挨了顿罚。

  不过阿嫲知道他们爱吃这个,也松了口。

  家里要是新榨了花生油,或者新熬了猪油,也会煎顿饼让大家过过嘴瘾。

  她有一次在阿婆家吃豆蟹的时候,突然就想到可以把它也放进饼里煎。

  但是吃煎饼太费粮食啦。

  鸡蛋、面粉和油都是很精贵的。

  阿婆家没有田地,每一样都要拿辛辛苦苦做海得来的东西去换。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讲,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好吃的豆蟹一起,都吞进肚子里去了。

  “妚草,你做得很好,是个懂事孩子。”

  伍竺鹓亲自给孙女加了勺豆蟹。

  见她一脸渴望地看着自己,忍俊不禁地扬起了笑。

  丈夫说得没错,小姑娘确实挺懂吃。

  光听这个做法,就知道味道绝对差不了。

  “懂事的孩子有奖励,所以今晚就做煎饼,怎么样,满意吗?”

  “满意,满意,无敌满意~”

  徐木兰迭声欢呼,干饭热情持续高涨。

  嘿嘿,昨天吃蜂蛹,今天吃豆蟹,过两天还有晒好的酸枣糕吃,她好幸福啊~

  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好的。

  哪怕是看到汪哥在吃鸡屎,都会觉得,那坨屎对狗来说肯定很香很美味。

  也是啦,石坑尾婆家这只公鸡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羽毛油亮光滑,眼珠又黑又圆,红冠厚实,鸡腿结实。

  那坨屎也很新鲜。

  徐木兰和阿哥亲眼看着大公鸡拉下来的。

  圆圆的一坨灰绿色,看起来软硬适中、柔软蓬松。

  总而言之,“是一只很健康的鸡。”

  “妚松和妚草真厉害,都会看鸡长得好不好啦?”

  石坑尾婆从屋里颤颤巍巍地抱了一个小箱子出来。

  在树墩上坐下的时候,正好听见兄妹俩的结论,乐呵呵地笑了。

  “会啊,阿公有教过的。我阿公很厉害的,什么都会看~”

  徐木兰一脸骄傲,眼里写满了崇拜。

  “不只是鸡鸭鹅、猪牛羊马,小鸟、松鼠、兔子、狐狸……他通通会看。”

  平时在家如果不讲古,就喜欢给他们讲怎么看动物长得好不好。

  好比枝头啾个不停的那几只麻雀吧。

  圆滚滚的,羽毛舒展又贴服。

  唱起歌来中气十足,声音清脆。

  而且,就算是在唱歌,也很警惕地东张西望,不是懒呆呆的样子。

  这种就是很健康的雀。

  烤起来也会比别的雀仔好吃很多。

  听鸟叫听得兴起,徐木兰没控制住,也跟着啾了起来。

  要是麻雀能像鸡一样,咯咯哒叫两声就会靠过来,该多好啊。

  这样她以后想什么时候吃烤麻雀,就能什么时候吃上。

  “啾啾啾~啾啾啾~麻雀来啊,跟我回家啊~”

  好吧,麻雀没来,狗来了。

  徐木兰脑袋一偏,避开汪哥要舔自己的舌头。

  往常她是很乐意给它舔的,但现在不行。

  它刚吃完鸡屎,都没有洗嘴巴呢。

  “平时舔的时候,你也一样不知道它有没有洗嘴呀。”

  伍竺鹓拍拍又凑到自己身边讨摸的大黄狗,似笑非笑地提醒道。

  两个小家伙平时玩得疯了,还会让狗给自己洗脸。

  她说了好多次,硬是改不过来,现在正好能下一剂猛药。

  徐木松听着伯婆的话,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

  不只是脸,有时候嘴巴也会被亲到。

  他心情复杂地摸摸大狗头,“以后,先洗嘴,才能亲。”

  ……

  石坑尾婆抱着自己的箱子,不说话,也不动弹,就一直笑眯眯地坐在那里看着。

  等他们消停了,才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取下钥匙,打开箱口的锁。

  她眼睛不好,手也抖抖索索的,动作很慢很慢。

  如果换成别人,徐木兰一定会主动请缨,过去帮忙打开。

  但她知道,那个小箱子是石坑尾婆最重要的,从来不肯让人沾手的宝贝。

  箱子的主人其实是她的二儿子明博伯爹。

  当年,他考上了大学,要过海去省会五禾市读书。

  石坑尾婆便找上门,拜托叔公帮忙做个行李箱。

  用的木材,就是她屁股下坐着的那棵苦楝树墩长成的。

  做完大箱以后,叔公又用剩下的木材做了两个小箱,方便收纳零碎物件。

  这个箱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徐木兰还知道,石坑尾婆的宝贝小箱子里,装的既不是银钱,也不是珠宝。

  里面是信,全是信,只有信。

  她丈夫从南洋寄回来的信。

  她大儿子从南洋寄回来的信。

  她二儿子从省城寄回来的信。

  告知她丈夫死讯的信,在里面。

  告知她儿媳有孕的信,也在里面。

  每天每天,阿嫲都会过来,帮忙念一封。

  信不多,总共也就二十来封。

  念了这么多年,念信的人、听信的人,都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徐木兰其实一直都想不太明白。

  明明石坑尾婆一听信就会哭,又为什么还总要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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