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何。”

  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说：“宗主妻妾众多，子嗣成群，都为继承他的权势争得头破血流，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庄青鱼再问：“还有呢？”

  四周安静。

  翟弘远也沉默。

  庄青鱼换个说话方式，“我记得先前你说，我与你母亲有几分相似。”

  “并不是。”翟弘远立刻开口，“徒儿只是说长相略有几分相似，如师父所说，皮囊而已，师父与我母亲完全不像。”

  骨子里是不一样的。

  母亲温柔，安静。像月光一样，清冷又干净柔和。

  而师父，她不是虚无缥缈的月光。她是巍峨高山，是奔涌江河，是世间强大的存在。

  如果一定要说师父像什么，那他觉得，是海。

  平静之下，暗潮涌动。

  “好，是我简略了，你说的是长相有几分相似。”庄青鱼顺着他的话扩展，继续往下说，“你可知有个地方，与我长得像的人很多。”

  “师父家中？”

  庄青鱼笑笑，点头，“可以这么说，一位白狐妖修于我有救命之恩，虽无血脉关系，也是我的家人。只是在人族宗门行走，不便将她们挂在嘴边。”

  她的家有点多，冥府，凌霄宗，狐族，全都算。

  见翟弘远恍惚愣神，庄青鱼继续聊：

  “碰巧我与她们长得像，和她们说起此事，她们说族中确实偶有女儿失踪，如果可以，让我留心一下与我模样相似的女子。”

  庄青鱼觉得她变幻的这张脸，与翟弘远的母亲相似，并非完全偶然。

  她和令狐璇说起此事时，令狐璇说，狐族大多都是内部嫁娶，尤其同一支脉，长得像是很常见的。

  她或许是与她们待得久了，所以变幻外貌时，虽是随意变幻，但也与她们有几分相似。

  细看之下，庄青鱼变幻的这张脸，不止像翟弘远口中的他母亲，也像令狐璇她们。

  “为师今日将你细看，实在觉得你与她们长得很像，所以喊你过来多问几句。”

  庄青鱼看向翟弘远，并没有逼问或是戳破。

  她只笑笑，说：“是为师想多了，你是宗主之子，与妖修扯不上什么关系。

  “刚才这些话就当我们没有聊，回宗之后不要再提，省得其余长老拿这大做文章。为师与妖修交好，在宗内会遭排挤。”

  说完，庄青鱼正要离开。

  翟弘远反射性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角。

  “师父！”

  庄青鱼停下脚步，“何事？”

  “我、我……”

  庄青鱼看向他，一双眼眸如深海般，平和不见边际，却有包容承载一切的力量。

  “师徒之间，有话但说无妨。”

  翟弘远先问她：“师父了解万锋宗吗？”

  “初来乍到，了解得不多。”

  翟弘远松开她的衣袖，边走边说：“地下封印的仙帝陆续回归，如今，万锋宗共有仙帝三十二位，其中十九位都与宗主有或远或近的血脉或姻亲关系。”

  庄青鱼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翟弘远继续说：“我是宗主宫里地位最尴尬的一位公子，其余公子小姐都是母亲出现在前，他们出现在后。而我是宗主直接带回宗的，与外室子一般无二。

  “若非宗主假情假意自我感动，若非我自身天赋尚可，我在万锋宗里根本不会有任何地位。”

  要谈翟弘远的身世，就有一位绕不开的人。

  “所以你母亲？”

  “我阿娘……是一只狐妖。”

  翟弘远从未提过有关他母亲的任何事，万锋宗内，也没几人知晓那位香消玉殒后让翟明赫念念不忘的女人是谁。

  “我不知宗主与我阿娘具体如何结识的，我只知，我刚出生的时候，有阿娘陪伴的那几年很快乐。

  “那时我无法化形，只能养在山野。记忆中，阿娘是只温柔美丽的白狐，带我在山间爬树，摘果子，喝溪水。”

  说到这里，翟弘远看看庄青鱼。

  见她知晓他是狐妖后，脸上没有任何惊恐与嫌恶，翟弘远暗自松一口气，继续讲：

  “阿娘常哄我，说爹爹很忙，得空就会来看我们。那时，我不知她口中的爹爹是谁，也觉得不重要，有阿娘在我身边就足够。

  “阿娘也时常思念家人，说等到时机成熟，就带我回雪丘看看。她说，外祖父外祖母看到我这只七尾白狐，一定会很高兴的。

  “宗主隔段时间就会去我们住的洞府，我入金丹境后，阿娘教我喊他爹爹。

  “他去了，阿娘会很高兴。

  “阿娘高兴我也高兴，她让我喊爹爹我就喊。”

  庄青鱼听着这段往事，思及现在。

  自从进入万锋宗，她从未听过翟弘远喊翟明赫爹爹。

  他一直称呼他为——宗主。

  “后来，翟明赫带走我阿娘，说他已经安排好一切，要带她回宫生活。

  “阿娘要把我带上，翟明赫却说不便，先把我送回祖地交给长辈抚养。等我元婴境过后，能化为人形，再接我回宫。

  “阿娘不懂他说的那些人族规矩，那是我第一次见阿娘和他争吵起来。

  “最后，翟明赫说，为了我们一家三口以后能光明正大的出现，不能让人知道我的狐妖身份。

  “阿娘只得作罢。

  “那时我已经金丹境，入元婴境也要不了几年。阿娘先跟翟明赫离开，我被送去祖地修炼。

  “到了那里，我才知道，翟明赫是人族大宗门的宗主。

  “我们不是一家三口，阿娘只是他的夫人之一，我只是他排行十五的一个子嗣而已！”

  可怜他阿娘，和他一样被蒙在鼓里，对枕边人的身份一无所知！

  她以为他全心全意，他却只当她是后院女人之一！

  庄青鱼脚步放慢，靠在树下，停下休息。

  翟弘远平息心中怒气，站在庄青鱼面前，继续往下讲：

  “那时我年少气急，要冲去他那个宗门带阿娘回山，被他派去的修士拦下。

  “我体内流着翟明赫的血，他们也不敢伤我，只能设阵限制我的行动，按照翟明赫的吩咐，将我留在那里好好修炼。

  “翟明赫原本和阿娘约定好，等我能够化形，就把我接过去团聚。

  “但他违约了。

  “那时我不知道万锋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我化形之后，他却迟迟没有要让我见阿娘的意思。

  “再后来，我听到了阿娘的死讯。”

  不知是气愤还是悲痛，亦或二者皆有，翟弘远眼眶微红。

  庄青鱼抬手，递上一方手帕。

  翟弘远朝她道过谢，再往下讲：“我那时厌极了他，他让我没了阿娘，他让我连阿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知晓我对他怨恨极深，派人将我看紧些，给我最好的修炼资源，不让我外出乱跑。

  “他派去的那些人都在我耳边说，宗主最疼爱小公子。

  “真是讽刺！”

  疼爱他，将他软禁。

  疼爱他阿娘，让阿娘在他眼皮子底下死去。

  这爱当真廉价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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