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魈得有两三米高，它在铁丝网上撞开的破洞，最窄处都超过了一米。

这不小，简直像大坝的泄洪口，直径一米多的漆黑苍蝇洪流奔腾着涌入。

这道黑线因苍蝇们的不礼让而蠕动着时粗时窄，它们时而又像黏黏的、快要结块儿掉落的胶水似的僵持几秒，直到苍蝇们积蓄得太多，在铁丝网内炸开，泄洪口才重新咆哮起来。

进入了里面，它们便彻底伸展开透明的椭圆形翅膀，嗡嗡响，疯狂地朝他们最近的人撞去！

“我糙……我糙……”皇家警备队的长官完全失了神，他忘了要抽出腰间的武器，颤抖的手只紧紧抓着拴着阿呆的锁链。

与一直受恭维的皇家警备队相比，最先展开反击的竟是哨兵们。哨兵队长拉响了警报，副队长在咆哮着组织抵抗，起码有三成的哨兵没有逃跑，他们身上爬满苍蝇，他们嘶吼着、笨拙地尝试动用异能反击。

没错，他们都是异能者。皇族的基地起码有九成人是异能者。毕竟当年阿波甘联盟覆灭时，有资格被保护着撤离的人，不太会是普通人。

这里面不缺乏血脉，在皇家基地出生的婴儿也大抵是异能者。

就算如此，这或许也无法达到九成异能者的极端情境。毕竟血脉不是万能的，也不是人人都有血脉，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那大概是，在封闭的环境里，普通人，弱小的觉醒者，大概不会拥有&生&育&权。

觉醒者的比例只会越来越多，直到普通人消失，弱小的觉醒者成为新的普通人。

总之，他们成绵羊了。在外界，再弱小的觉醒者也能找个穷乡僻壤当当土皇帝。

而在莫比斯墙之内，皇家基地的世界，他们拥有的异能甚至不能赋予他们战斗的勇气。

此时也没钻入多少苍蝇，肯定不会超过一千只。而皇家卫队加哨兵队足足一百多位异能者，竟被冲得溃不成军。

皇家警备队长官的狗腿子们，是最快跑没影的。

长官还停在原地，他腿软了。他因目睹被苍蝇啃杀的哨兵而尖叫，因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儿而头晕。最后，他竟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阿呆，因为只有阿呆站在他身边。

阿呆还在尝试解着手铐。“打开。”阿呆举起被钳制的双手，看着长官。

“奥……对……钥匙……钥匙……”长官惶急地在身上摸索着。但他太惶急了，这简直像某种滑稽的舞蹈，有时甚至摸索的手都没接触到衣服，就匆匆一掠而过，又匆匆掠回来。

“慢慢找。”阿呆举着手铐，皱眉看着魂不附体的长官，又看向突破了哨兵防线的苍蝇，在心中估算着时间。

“钥匙……钥匙……钥匙……”长官嘴唇打着哆嗦，双目无神，两只手像僵掉的尸体的部分。

他尿了出来，双腿颤得要断了。他大概知道他找不到钥匙了，他大概知道他要死了。

阿呆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举着的双手。苍蝇来了。

轰！

大概几百只篮球大的苍蝇将两人淹没。最凶猛，最先冲来的苍蝇，又被后续的苍蝇撞成肉泥。

&

阿呆睁开眼，看向旁边。

昏暗的阴影小空间中，汀图坐在漆黑模糊的地上，也在看他。

上面，是阴影，也是真实的世界。它没有闭合，耷拉下来一只手，那是死前还紧紧抓着阿呆手铐锁链的长官的手。

上面传来咔嗤咔嗤的密集啃食声，那条胳膊渐渐掉了下来。掉下时，还有几个狰狞的口器不死心地想衔住它。

汀图捡起那条残肢，翻着它肩袋下方的口袋——那通常是士兵们藏匿零钱香烟的地方，以躲避检查。他找到了钥匙。

阿呆的手铐被打开，他能动用异能了。

“谢谢。”他说。

汀图点点头，控制着包裹二人的阴影移动。阿呆没有任何不适，他太熟悉了。阴影停下时，二人默契的同时钻出脑袋。

这是站岗的亭子，五人间，此时里面除了阿呆和汀图伸出的脑袋，还有两个人，是倪太和莫斯库，但这足以容纳五人的空间却已经十分拥挤了。

因为那只山魈也躲在了这里。

“你有病啊！”倪太正在拿胳膊肘凿山魈的大腿。

这山魈似是知道自己理亏，硬是没吭声，好像颇具智慧，它歉意地摆摆乌黑的大手，又往角落缩了缩。

“哎？我糙……”倪太感兴趣地看着它，但又很快皱皱鼻子，厌恶道，“你特么臭死了！”

“倪太！你松开我！外面在战斗啊！咱们快去支援！”倪太的另一只手死死箍住了莫斯库，莫斯库奋力挣扎着，咬牙盯着亭子外面的杀戮，嘴里一个劲儿喝骂。

阿呆看见，倪太用那种会封印异能的手铐扣住了莫斯库的一只手。

莫斯库的挣扎也让本就拥挤的亭子更拥挤了，那山魈用鄙夷的眼神斜着莫斯库，似是在责怪他没素质。

“现在不是时候。”倪太幽幽盯着外面，他不再凿山魈了，低头点了一根烟。

山魈好奇地看着他抽烟，倪太就把香烟递给了山魈，它还真有样学样地嘬了起来，边咳嗽边撅着大嘴唇子龇着獠牙笑。

“糙，你比那长官还聪明呢。”倪太伸出大拇指。

“倪太！你混蛋！”莫斯库开始用胳膊肘凿倪太的小腹。倪太痛呼。

那山魈抽着烟，再次鄙夷了莫斯库的没素质。

“你大爷，有病啊？！”倪太用两只手钳制莫斯库。

“我们的同伴在死啊！在死啊！！”莫斯库红了眼。

“你小说看多了？”倪太嗤笑，“现在不是时机，这是一次机遇，但我们的机遇需要他们的软弱和生命铺垫。”

“莫斯库，你给我闭嘴，我会和你出去战斗的，很快就会。”他狠狠给了莫斯库一个脑拍，“我们不是士兵，对吗？”

“倪太！你这个畜生！”莫斯库竟哭了出来，他伸出一只手，把汀图从阴影里拽了出来，用他擦着眼泪。

汀图：“？”

阿呆默默往阴影里埋了埋脑袋。

“时机到了。”倪太听到了走廊深处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又看到外面最后一位哨兵也倒下了。就舔舔嘴唇，松开莫斯库手腕上的手铐，推开值班室的门，迈入了漫天苍蝇中。

他躯干中心亮起茶色的光，他的身躯开始拔高，变壮，身上的衣服在撑碎，陡然间便成了一个毛发较为浓密的巨人，皮肤粗糙，关节处带有角质，鼻子几乎占据了面庞一半的位置，龇着獠牙。

阿呆上过不少有关于阿波甘联邦的课程，他知道这是“雪怪”血脉，阿波甘联邦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这种血脉不稳定，太容易突变，纯正的雪怪形象似乎已经匿迹了。

倪太甩开脚步，积极地朝最为密集的苍蝇冲去，而不是站在原地等着，等苍蝇们将他包围成最密集的区域。

他疯狂甩动四肢，每一下都能抡爆一排苍蝇，汁液飞溅。

他似乎不防御，任由苍蝇在他身上啃咬，制造着一道道伤口。哪怕是他有余力拍飞身上的苍蝇，他也没有那么做。他只是不断拍碎密集处的苍蝇，好让它们的残肢在他脚下堆成小山。

莫斯库没有走出值班室，他眉心亮起粉光。在控制着苍蝇们互相残杀。

汀图和阿呆不善于对付苍蝇，他俩没动。但这不重要，没人会责难无害的阴影族。

哦，除了那位死掉的长官。

忙于拼杀的倪太忽然发现，那只山魈挤到了他身边，正在和他并肩作战。

但他不这么觉得，他从山魈那机敏的黄澄澄眸子里看出，它是在共享他脚下小山般的战利品。

“我糙！你特么挺尖啊？！”他用泥石流般的嗓音在它耳边吼。

山魈当没听见，还做出了慌忙掩护倪太的姿态。这正好被赶来支援的士兵们看到了。

“列阵，清理苍蝇！”士兵们摆出战斗架势，长官在指挥。

“竖起隔离区！不要让一只苍蝇飞进去！”

“元素系！去堵住……”

长官还没说完，倪太就大吼一声，甩开膀子，砰砰砰跑到铁丝网的破损处，用宽大的背脊堵住了洞口。

他又立刻放开嗓子嘶吼，跟所有人传导着苍蝇们是在多残忍地攻击他的后背。他死死抓着膝盖，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赛一声凄厉。

支援部队的长官看着倪太这般当时就愣住了，举着戴白手套的手，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说让元素系堵住洞口就行，随便木头、石头、还是铁都行，有必要用肉身堵吗？

但倪太这无畏的身姿，这牺牲豪迈，这热血的嘶吼，都让他说不出打扰的话来。

“快！赶紧清空苍蝇！不要让这位兄弟的牺牲白费！”长官于是吼道。

山魈懵逼地看着倪太。倪太在展示痛苦的表情之余，还冲着山魈挤眉弄眼了几下，仿佛是在说——

小样！学着去吧！

阿呆从长官脚下的影子里钻出头，仰着脑袋，指着铁丝网外仍在被苍蝇攻击的莫斯琉奇他们：“开门。”

“放他们进来。”

长官吓了一跳  ，并且真地跳了起来。听明白阿呆的意思后，他想了想，就挥手下令打开铁丝网的小门，让外面的人进来。

反正苍蝇已经进来了，干脆一把整完得了，外面这些野种还能帮忙。不然待会儿还得因为他们进来再清理一遍苍蝇，不够费事的。

莫斯琉奇他们一进来，果然就开始帮忙了，个个嗷嗷地喊，奔着苍蝇们就库叉库叉地打，要多热血有多热血。

一时都把倪太壮烈的惨叫压下去了。

倪太一愣，好家伙，还有高手？

山魈也一愣，并有样学样地扯脖子嘶吼了起来，庞大的身体豪迈的扭动着。学到了！学到了！

“保卫雪王陛下！！”莫斯琉奇要了老命似地扯着脖子喊。

他早交代好了，他喊，他们喊。

其余人纷纷用所有力气喊着：

“保卫雪王陛下！”

“保卫雪王陛下！！”

“保卫雪王陛下！！！”

盔甲洪流里，可雅穿着特制的小木头铠甲被固定在电风扇的胸口，她举着小木剑撒欢地喊着：

“保卫雪王陛下~~吖~~”

&

一场闹剧终止，莫斯琉奇等人被安排在了三间大宿舍里，有卫生间，可以申请洗澡。（话是这么说，但负责告知的人隐晦地表示必须洗澡。）

伙食由人送，不少人在期待着皇家的伙食。

他们被通知明早觐见，可派几位代表，具体几位，明早再通知。

没人说能不能外出，但门口有侍卫，两个。他们拿着武器，笔直肃穆地站着，一言不发，也不回头看莫斯琉奇他们。

“我洗完澡了。”莫斯琉奇叼着烟，正擦拭着湿漉漉的粉发  。

“我也洗完了，痛快！”屠嘟嘟使劲儿摇晃着脑袋表示满意。但实则是懒得擦，想甩干头发。

“嘟嘟姐！别甩了！全是水！”

“就是！我才刚擦干！”

“素质忘大基地里了？没带啊？”

“啊？！”屠嘟嘟撅着嘴朝四周看去，咔嚓咔嚓捏着拳头，“谁？谁在诋毁我？！”

“我！”克洛娒扔给屠嘟嘟一条毛巾，“上一边儿老实擦干！老夫刚铺好的床都湿了！”

“讨厌的老头子……”屠嘟嘟拿着毛巾走了。看方向，大概又是去欺负好说话的慕雅了。

“我出去溜达溜达。”莫斯琉奇叼着烟，穿好衣服，就朝门外走去。

“等等我！我也去！”屠嘟嘟在远处喊着。

“你不许出去！出去闯祸嘛？”克洛娒赶忙镇压她。

“啊？老头子！你怎么这样？！”

“你敢出去我就给你加一百节课，五十场考试。”

“啊？！你！！！”

……

莫斯琉奇不管身后的纠葛，他  已经走到了门口。

正要迈出去，两只穿着制服的胳膊从门两侧一左一右伸来，交叉在他胸前，挡住了他。

莫斯琉奇止步，看了看这两位表情严肃、目不斜视的侍卫，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下，从鼓鼓囊囊的兜里掏出两盒烟，分别塞进了他们肩章下面的暗兜里。这是克洛娒教授的小知识。

那两只手臂低了低，但两根食指还搭在一起，没有分开。

莫斯琉奇又沉默了一下，就又掏出两盒烟，分别塞入他们肩章下面。那两只手缩了回去。

“谢谢。”莫斯琉奇微笑示意，迈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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