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阴沉着，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眼神黑暗而压抑地望着她。

  久久没有开口。

  姜渺渺耐心耗尽了。

  “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你快点说啊，陈聿为，你再不说我瞎猜喽！”

  他仍然是没有说话，眼神中闪过哀痛之色。

  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姜渺渺模仿他也沉下脸，微微眯了眯眼睛。

  表现出很睿智高深的样子，重重地清一清嗓子，粗声粗气道：

  “姜渺渺，你要努力学习，争取进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打断她，语气无奈道：“我没有写这些话。”

  啊？！

  以他的个性，应该写的就是这些比较的官方劝学的话呀。

  不可能写一些，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穿上衣服起来看月亮之类的浪漫情话。

  好奇心完全被他勾起来了，他又沉默了，存心想憋疯她是不是？

  “快点说嘛！说嘛！我不会笑话你的！我保证！我可以发誓的！”

  姜渺渺装不了正经，不到两分钟立马破功，她半坐起来，用肩头去撞他。

  “你不说，我又要表演了啊！提前给你警告啊，我这次表演会很神经的，你绝对会起鸡皮疙瘩的。”

  姜渺渺直白地威胁他。

  “我给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倒数三声，三声过后我就要开始表演了。”

  “三、”

  “二、”

  他侧目，怔怔地望着她。

  “一！不说是吧？好，你给我等着，咳咳嗯！我开始了啊——”

  她又清了清嗓子，然后娇柔做作地展开手臂，并深情朗诵。

  “姜渺渺，我爱你，爱你得不行了，求你快快给我写封回信吧，不然我就要爱死你了！”

  “……”

  他面容一瞬间绷紧，只剩眉毛在僵硬地上下挑动，似乎在极力地忍受什么。

  姜渺渺笑到疯狂捶床。

  “哈哈哈哈！噗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肚子都要笑痛了！”

  “有那么好笑吗？”

  陈聿为伸手缓缓地抚她的背，说话语气颇有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姜渺渺缓过气来回答他。

  “很好笑啊，你觉得不好笑是你的问题。你该好好反省了，为什么觉得不好笑？是不是年纪大了跟我有代沟了……”

  “渺渺！”

  一下子戳中他痛处，他立刻气得变脸。

  姜渺渺眨了眨眼睛，像只偷到农户家鸡崽子的小狐狸，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嚣张得瑟样。

  我做妖的时候，玩你跟玩狗一样简单。

  做人的时候，依然可以，轻松拿捏！

  姜渺渺有理有据地评价他：

  “你们文化人啊，都有个通病，嘴巴说不出来的，会用文字来暗搓搓表达自己的情感，像什么红豆寄相思，明月知我心……唉哟！总之，你们写出来的信，啧啧，肉麻得很呀！”

  不知道他到底写了什么肉麻信。

  以上一世她假作清高内心自卑懦弱的性子，他不会敢像现在一样‘欺负她’。

  说来真是好气，她觉醒的记忆，他居然也跟着转变了性格，像个变态疯批控制狂，还是没有道德的那种。

  她甚至怀疑，如果当时她和他刚结婚那会儿，找着机会逃跑了。

  一定会被他用尽手段抓回来关小黑屋里。

  她以前爱看点狗血小说，就喜欢这种关小黑屋的情节。

  嘶哈嘶哈，又刺激又狗血，躺床上笑得扭成蛆了。

  轮到她自己身上，只有一个想法——想杀人！

  累了，干脆毁灭世界吧！

  鲨了，把你们都鲨咯！一个都别想活！

  细细想一想，上一世陈聿为多有礼貌啊，与她相敬如宾，就是偶尔会犯点文艺青年的小毛病。

  新婚那一个月内，他一天和她讲话的次数不超过十次，有时候，他俩一天都没有跟对方讲过话。

  他后来总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她当时心情非常难受。

  因为哥哥姜斌迁怒嫂子孟梅丽把她教坏了，硬是和她离了婚。

  她替嫂子感到开心，因为嫂子也解脱了，不用再伺候坏脾气的哥哥，忍受他的辱骂嘲讽。

  那么好的嫂子，应该寻找一个脾气好的人，重新组建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只是苦了虎仔一个孩子，哥哥不让嫂子带走他，也不许嫂子来看他。

  姜渺渺也不能回家看虎仔，哥哥会生气打她。

  虎仔，因为她这个姑姑的任性，致命他失去母亲。

  姜渺渺歉疚，寝食难安。

  然后，陈聿为拿着据说是有人送给他的两张电影票，为了不浪费票，请她一起去看电影。

  她没去，她觉得他请她看电影行为是在可怜讥讽她。

  自从哥哥负伤后，她的生活变成黑白色，失去了色彩，对任何娱乐活动都提不起兴趣。

  她不需要他可怜，她已经逃离过去压抑的生活，她该高兴的。

  所以她就姿态高傲地说谎向他炫耀，他请她看的电影，她早就和工厂里的男同志们看过许多次了，台词都能背下来了，瓜子冰淇淋都吃腻了。

  陈聿为捏紧电影票的样子很可怕，当时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单方面和他冷战了一个星期，是惧怕，也是在自厌自弃。

  不和他过夫妻生活，所以新婚第二天，以他身体能力不行为由，搬到客卧。

  冷战这一个星期，每天早上七点，楼下必响起恼人的钢琴声，令她烦不胜烦。

  心里不知骂了几遍这个权贵家族里教养出来的子弟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当初知青办是忘记通知他去下乡了吗？最应该下乡改造的就是他。

  三十而立的人了，连饭都会烧糊。

  大清早的就在这里扰人清梦，也不怕邻居们上门来投诉他。会弹钢琴确实很了不起，但也不能天天炫耀！

  她忍受了七天，第八天，实在是忍不了。

  他再弹下去，她神经都要听衰弱了。

  他一天天的闲得慌，她不像他，她需要工作，需要钱。

  哥哥不能说不管就不管的，他是个残疾人，老本早就吃光了。

  虽然他现在气头上和她决裂，但是兄妹俩打断骨连着筋，更何况家里还有虎仔要养。

  知青回城后，江城人口与日俱增，知青办堵满了人，厂门口到处都是人在找工作的。

  纺织厂新进来了许多的临时工，姜渺渺必须打起精神，认真工作，这样才能不被人挤走。

  他已经害得她迟到过两次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车间内嘴碎的同事都在笑话她，嫁入高门要享福去了，工作干不了几天。

  已经好几户人家都来找她打听，要不要卖掉工作，请她出一个合理的价钱。

  她打死不可能卖掉工作的，工作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

  第八天，她天没亮就早早地起来，穿好衣服。等钢琴声响起，她就下楼指责他。

  当然不能说是她不满，她假借邻居的名义，对他说，有邻居找上门来投诉他了，让他不要大清早地弹钢琴扰民。

  他如果实在要弹钢琴，可以把钢琴搬到公园去弹，公园的老头老太们肯定乐意当他的观众。

  他问她是哪位邻居投诉他了，为什么他在家没有碰到过投诉的邻居，邻居们反而非常喜欢他的钢琴声，夸他弹得好听。

  他的钢琴确实弹得不错，如果不是在大清早弹奏，而是吃晚饭后弹上两首好听的曲子，她会很喜欢听的。

  姜渺渺憋了一肚子火气，憋得差点心肌梗塞。

  他又问她喜不喜欢钢琴，如果喜欢的话，他调令还没有下来，近段时间都很空闲，可以教她弹钢琴。

  姜渺渺从踏进这栋房子，第一天就非常喜欢那架摆放在厅里价值不菲的钢琴。

  她只是远远地看着，从不走过去。

  因为她怕碰坏了，赔不起。

  她喜欢钢琴，却不能学。

  因为学来没什么用，弹钢琴挣不到钱，只会浪费时间和精力。

  他教她钢琴，必然不会是出于好心，大约是看她太俗了，除了一张脸长得看进眼外，没有任何才艺，实在是拿不出手。

  带她出门会有失他高贵的身份，所以才想教她钢琴吧！

  姜渺渺当即出言讥讽了他一顿，陈少爷，你看不起我，你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钢琴是你们这些权贵子弟千金能学的，我只是个工人，我不配，我学了也什么用处。

  他说，我并没有看不起你。

  剩下的话，姜渺渺一个字都不想听，她打断了他，不想和他这个虚伪又道貌岸然的男人虚与委蛇，当初他教育她的时候多么严肃，成为她丈夫之后，反而换了面孔，温柔多情。

  呵，她讨厌男同志，尤其是表里不一的。

  每一个接近她的男同志，不管态度多好，目的都是一样的，想睡她。

  哥哥让她多照照镜子，人啊要有自知之明。

  哥哥瞎得太早了，他不知道，她长得其实很漂亮。

  但是漂亮没有什么用，给她带来了无尽的麻烦。而哥哥，已经不能替她打跑那些骚扰她的人。

  她只有靠自己。

  只能靠自己。

  二流子缠着她，厂领导经常找她说话……

  她装听不懂，讲话也没有分寸，冷脸摆习惯了，得罪人也得罪太多了。

  名声不好，也挡不住二流子的围追堵截。

  她每次害怕的时候，都会偷偷躲起来哭，骂这些混蛋。

  ——如果我哥哥没有残疾，他会把这些混蛋全都打得嗷嗷大哭，发誓再也不敢缠着她！

  她以为陈聿为是不一样的。

  可结果是，他和那些表里不一的男同志一副德性。

  她可以面无表情和他睡觉，但无法忍受他的虚情假意。

  她怕自己会沉溺陷进去。

  为了让自己清醒，她每晚与他履行完夫妻义务，不管多晚，一定会回到客卧。

  因为她睡着了很缠人。

  只有新婚之夜他和她睡了在一起，她像只蜘蛛精一样缠在他身上，缠得死死的。

  第二天她睡得很死，是被他推醒的，他当时尴尬得耳朵都红了，急匆匆地冲进厕所，躲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他的嫌弃，她都看在眼里。

  放心，她有自知之明的。

  希望他也有。

  他弹钢琴的行为已经妨碍到她，姜渺渺急哄哄地说了他，不再假借邻居的名义。

  “你不要在我面前钢琴了，我不想听，你要弹，可以等我去上班的时候弹，你一天有八个小时的时间，随便你怎么弹，如果弹得不尽兴，我可以晚点回家，或者我搬回宿舍去住。”

  他急了，叫她不必为他做出改变，他以后不会再弹钢琴了。

  钢琴自此盖上了遮尘的白布，直到他要走的最后一晚，他才弹了一次。

  她躲在房间里，默默地听，心想，弹这么悲伤的曲子，是舍不得离开江城吗？

  果然富贵乡里呆久了，要去穷乡僻壤受苦受罪，他就难过得不行，真没出息啊！

  她16岁就进纺织厂，什么都不会，被师傅们骂得狗血淋头，也坚强地挺过来了。

  人呐，不经历点磨难，是成长不了的。

  人面对成长的阵痛，总是要难受迷茫一阵子。

  她发发善心，今晚不去打扰他了，他可以畅快地弹钢琴，弹一晚上都行。

  他不会受困婚姻多久，再给她两年时间，她会努力成为小组长，涨了工资，就会和他离婚。

  到时候，他就可以另寻名门淑女，不必忍受坏脾气的她。

  后来她快死的时候，意识模糊地回想起他最后弹奏的曲子。

  不知道他学会做饭没有……

  在宁城过得好不好，那里的气候跟江城不一样，夏热冬冷。

  宁城距江城最近的距离，就是在地图上。

  大概过得很好吧，没有她这个讨厌人在。除了每个月寄给她钱，他对她无话可说。

  她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她死后，他会另娶新妻。

  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人，家里必然配备了厨师和警卫员，不需要亲自动手。

  希望他和新妻子不要嫌弃她的三个孩子，她不是故意怀上三胞胎的，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那些晚上，都用了避孕工具，为什么还会怀孕？

  她也不知道，她翻看了许多书，也厚着脸去问了医生。

  医生说，哪怕是上了节育环，避孕效果不是百分百，总有意外发生。

  她想他也不要这个意外，所以她一个人去医院打胎，医生不肯动手术，要她家属来签字同意。

  已经没有家属能来给她签字了。

  她偷偷去寻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抓了一副打胎药来吃，没有用！

  孩子们想活下来。

  她后悔了。

  她真的后悔自己犯的错误了……

  最好的嫂子被新婚丈夫打死了，哥哥带着虎仔投河，双双溺死了。

  她的一次叛逆，害死太多人了。

  对不起。

  她真的知道错了。

  ……已经没人能听得见她的道歉了。

  *

  想起上一世的事，姜渺渺无奈感叹，即便是神以身入局，也无法改变残酷的命运。

  上一世的陈聿为，是真正守礼的君子。

  连床上表现也是斯文温柔的。

  没有乱七八糟的花活。

  想到花活，豁，姜渺渺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嘿嘿，那啥……

  他好像才两三分钟！

  妥妥的黑历史啊！

  姜渺渺捂嘴窃笑，抓到他这么大一个把柄，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来。

  她爬起来，两手按住他坚硬的胸膛，把他压倒在病床上。

  *

  想了想，还是必须要把上一世的事写出来，因为埋的伏笔太隐晦，不写出来不行。

  因为文笔不足，所以行文剧情较混乱。

  看在加更一个大肥章的份上，宝子们，喜欢就给我免费的“为爱发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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