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湛天接着道：“即便是我，也很难在他的幻境里打败他。我们最后围猎千幻之时，一定要把他和这片天地完全分开。”

    上古时期大战千幻，她那时有弥天支援；现在么，她得靠自己的班底、自己的本事了。

    ……

    罗燮快要回到村里，忽然有个声音萦绕耳边，听得他一怔停步，然后脚尖一转，直接奔到了半山坡上。

    山坡上空空荡荡，哪里有人？

    罗燮正在左顾右盼，斜刺里一阵山风吹来，风里带着的花粉激得他打了个喷嚏，再睁眼时，就见前方站着不少人，为首的几个宽袍高冠，气度轩昂，还有几分眼熟。

    他认得其中一张面庞，乃是紫玉仙人，姓刘！

    “刘、刘仙尊！”罗燮惊圆了眼睛，语气都嗑巴了，“您、您……”

    好突然，仙人纡尊降贵亲临小村。是为伴丘上的结界而来？

    看来，自己指挥虞村人尽快撤离的决定没错。

    他往底下的村子看了一眼，才记起来要行礼，爷爷一直教导他，对仙尊要发自内心的礼敬。但刘长老却像是很不在意的样子，直截了当：“天魔要夺矿洞，你对那底下最熟，给我们带路吧。”

    罗燮并不想在这危急关头扔下村民，但上仙的命令又不能不听。

    他犹豫一下：“我爷爷方才的表现有点奇怪，我有点担心阿弟，能不能……”

    朱大娘给另外两人传音：“这小子，很会抓紧机会讨价还价嘛。”

    刘长老很爽快，点出一名幻宗弟子：“你去他家附近照应一下，务必把小孩子找回来。”

    “是。”

    罗燮也放心了，以刘长老仙人之尊，他说“务必”，幻宗门人就不能敷衍：“我家在虞村东南方向一里的矮岗上，院子的篱笆上缠着牵牛花。那里只有一户人家，很好认。”

    贺灵川等人当即召出昊元金镜，说明目的地，然后就带着罗燮一步跨了进去。

    玄晶矿洞位于虞村西北三里半的山区，道路崎岖多危崖，外来客往往会遇到断头路。

    罗燮是幻宗的入门弟子，这是他头一次穿越昊元金镜，到地方后一脸震惊。

    贺灵川等人已经站在玄晶矿洞门口了。

    这洞口小而隐蔽，就躲在好几排枝繁叶茂的巨榕后头，不管是洞口还是运矿的小路，都被林木挡得严严实实。

    洞口一片空地，壁下立着几栋简陋的木屋。矿洞守卫在这里值夜班，白天矿工们也在这里筛矿洗矿。

    今晚的银珠岛差点天覆地翻，但这里还很安静，仿佛遗世独立。

    朱大娘环顾四周：“他们果然还没来。”

    所以，己方还有一点点先发优势。

    他们出现得无声无息，但树上一群蝙蝠突然噗啦啦起飞。木屋门一开，冲出两人，手里都攥着武器，满脸惊疑不定。

    这是值守矿洞的卫兵，本来今晚就绷紧了神经，外头一有动静就出来察看。

    罗燮正想上前命他二人离开，刘长老伸手拦住了他。

    这两人扫视空地，就好像看不见众人，转身回屋去了。

    贺灵川这才低声对罗燮道：“我们都隐身了，外人和天魔都瞧不见。”

    于是罗燮带着众人走到矿洞入口。朱大娘悄悄在洞外的树上放置两只眼球蜘蛛。

    这个小东西现在会变形了，身体一缩，颜色一变，再摆出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就像两枚嫩生生的绿叶。

    藏叶于林，这就是最好的隐身术。

    朱大娘事先还给它们裹了一层蜃粉，效力相当于隐身术。这是肖文城赠送的锦囊宝贝，神通效力来自千幻，据说连妙湛天的真实之眼也窥不破。

    矿洞洞口的禁制会认人，罗燮又往禁制上呵了一口气，矿洞里就冒出一股子寒风。

    “好了，可以进去了。”罗燮也不耽误时间，一马当先往里走，“洞口内侧还有四五处机关，夜里都会启用，我带你们先走一遍！”

    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瞅了瞅自己，这就是隐身状态？好像没什么特殊感觉。

    矿底幽深，昊元金镜不好精准定位，众人只能步行下洞。

    这里的矿道和贺灵川从前走过的并没什么不同，盘屈错杂、通道矮窄、常见渗水，每过一段都有人工支撑。

    这里地气比较潮湿，矿道多见水蚀孔，就是长年被地下水渗蚀出来的孔洞，小的只能戳进手指，大的能塞进十几个人。

    贺灵川和董锐都是头一次进入玄晶矿洞，颇感新奇。他们路过好几处石孔，都有刀削斧凿的痕迹，显然原本这里有矿，被矿工挖走了。但现在孔中又凝出了细小的绿色或者淡黄色晶簇，最小的不过指甲盖，最大的约莫是鸽子蛋那么大。

    要是放到三年前的外部世界，这点玄晶也能被抢破头，但在这里，它们压根儿无人理会，连矿工都不屑一顾。

    罗燮就指着它们道：“这几个孔洞出产的成品玄晶，是三年前采收的。到现在，它们也只是复长出一点儿小芽。”

    他带众人穿梭矿道，熟得像在逛自家厨房，又指了几个地方，对贺灵川道：“我觉得，在这几处设埋伏不错。”

    这倒是跟贺灵川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向蛛后使了个眼色，朱大娘立刻就跳了过去。

    董锐即问：“你祖父饲养的那头膨奇，跟你熟不熟？平时理不理你？”

    他这话是有讲究的，不问罗燮跟膨奇熟不熟，而是问膨奇理不理踩罗燮。

    “熟啊。”罗燮即道，“它是看着我长大的。祖父不让我靠近它，但其实我从小就摸过它。”

    “你能把它叫出来么？”

    罗燮下意识看了刘长老一眼。

    膨奇就是个移动宝库，幻宗有一套严格的饲养规定，除了罗老头之外，谁也不能喂它、亲近它。

    刘长老面色和善：“你直说无妨，我绝不怪罪。”

    这时候，幻宗哪里还顾得上从前的旧规矩？

    罗燮这才道：“我幼时在山上玩耍，不小心摔进谷底，动弹不得，是膨奇把我送回村边。爷爷不在时，我偶尔也会陪它玩耍。”

    他赶紧补充：“但那都是十岁之前。懂规矩之后，我就不再亲近它了。”

    “所以你也不确定，能不能召唤它？”

    “是。”

    贺灵川一直打量罗燮，这时突然问道：“你也是幻宗门下？怎有两分妖气在身上？”

    罗燮神色微变。自己掩盖得很好，这人怎么一照面就看出来了？“我幼时体弱，本来会夭折，结果意外吞服一颗妖丹，身体就好了起来，气力也比常人大很多。五岁时，幻宗来村里选拔，一下就把我挑走了。”

    董锐即道：“那你服的就不是妖丹。那东西不会把妖气传染给你。”

    贺灵川则取出摄魂镜，往他身上照了两下。董锐和鬼猿立刻凑过去看，一看一个不吱声。

    刘长老也看了，微皱眉头。

    罗燮也想看，但贺灵川紧接着问他：“妖丹是谁给你的？”

    “我娘亲只说，是从药铺子里买回来的。”

    “你这一身功夫，都是从幻宗学的？”贺灵川打量着他，“不像是只练了十几年的样子。”

    这少年神完气足，贺灵川带兵无数，也提拔过不少将领，一看他的眉眼、身板、仪态，就知道这是个果决狠辣的角色。

    罗燮看了刘长老一眼：“我是徐长老峰下，但只听过他老人家一次公开讲授，他还看我一眼，说我杀戾太重，日后容易被心魔困扰。不过传功师叔人很好，没有藏私。”

    他又带众人拐过一个岔道口：“五年前风暴墙消失，湖中夜叉又集群出来作祟，摸到虞村附近，被我刺死好几只。传功师叔替我事后去宗门报功，肖掌门就赏给我这套双刀了，据说是古器，在很久很久以前杀死过很多大能。”

    “传功师叔希望你心法平和、驱逐杀意是么？”

    罗燮想了想：“原话不是这样，但意思对了。”

    董锐笑呵呵：“我倒觉得，你何不尝试‘以杀证道’？”

    罗燮一怔：“以……杀正道？”

    “有些心性与生俱来，强行压抑就像蓄洪，早晚它会冲堤。”贺灵川接话，“你这人锐气太足，气血方刚，就应该去战场上一展所长。人间的大恐怖，有一项就是血肉横飞的战场，数千数万人的对战。我觉得，那才是你该承受的历练，银珠岛的生活过分安逸了。”

    他不是忽悠这没见过世面的少年，裘虎就是走的这条路子。

    事实上，中古时期之后就有很多修行者投身军中，都是往这个方向发展。又有哪一项红尘洗练，能比战争更直接、更有冲击力？

    “数千数万人的战场啊。”罗燮果然有些向往。

    他这样的新丁打过夜叉但没杀过人，听到战场二字，心里头只有向往和憧憬。

    就在这时，肖文城的声音突然在贺灵川和刘长老耳边响起：“罗燮家出了两条人命，老罗头和孙子都死了，身体还有温度。”

    贺灵川脚步没有停顿。方才“罗老头”的异常，已经说明正主儿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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