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矜没有想到谢悄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宋云矜可以确定，在她命司机把人送走时，他就已经站在这里。

  宋云矜的眉头不由蹙起，她不担心谢悄会对她不利，要是他有这个想法，早就可以动手了。

  但是对余程风却不同。

  他和余程风才在先施公司起了争执，心中对其颇有怨气。

  此时此刻，他们关系不如先前那般有商有量，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她已经没有了跟谢悄谈判的余地。

  这会儿，如果她替余程风说情，恐怕会触碰到谢悄的逆鳞。

  相比之下，余程风却显得平静得多，仿佛并没有把谢悄的不悦放在眼里，他立刻往前一步：“七爷可有好建议？”

  宋云矜惊讶地看向余程风，人家都把枪对准你的脑袋了，他的建议不就是送你下黄泉？

  她扯了扯余程风的衣服，低声道：“这件事我来处理。”

  这亲昵的动作，登时令谢悄的眉头猝然一紧，他快步上前，用枪口将余程风拨开，冷声道：“我的建议就是一枪解决了你。”

  此时，那几名追着余程风的巡捕，已经跑过来了，见到他们在这对峙，顿时愣住。

  “这是……谢七爷？”有眼尖的立刻认出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又有几名巡捕出现，为首的正是急匆匆赶来的宋汝臣，看到宋云矜，他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冷笑一声道：“冉小姐，竟然是你。”

  今天早上，宋云矜才把宋国锋狠狠收拾了一顿，逼着他穿女人的衣服丢人现眼，这会儿她就落到他儿子手上。

  宋汝臣逮住了她的把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宋云矜顿觉头痛，但面上却不显：“宋队长，真是巧。”

  “巧吗？我们追着乱党而来，现在乱党不见了，你却站在这里。”宋汝臣的目光满是怀疑。

  “这是巷子，我站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宋云矜当即反问。

  “站在这里当然不奇怪，可我们是追着乱党过来的。”宋汝臣指着宋云矜道，“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你们追乱党，又没有同我们报备过，怎么，我们还得守在这里帮你们抓人？”余程风冷声道，“那巡捕房的薪水不如发给我们，也算物尽其用。”

  宋汝臣已经将目光落在余程风的身上：“余家主你十分可疑，看来，我今天的收获不少。”

  大帅千金，江南十三省首富，以及沪上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他们和今日的乱党都有牵扯。

  带回警局，可就是大功一件。

  莫说是队长，就是局长的位置都坐得。

  宋汝臣的欢喜已经难以抑制。

  “收获什么？”谢悄捏着手枪，侧目看着宋汝臣。

  宋汝臣皮笑肉不笑道：“谢七爷，您有什么话先忍着，等到了巡捕房，再开口。”

  “巡捕房？”谢悄的枪口立刻对准了宋汝臣，“宋汝臣，我看你是想立功想疯了，胆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宋汝臣丝毫不惧：“七爷要是没做亏心事，自然什么都不怕。”

  余程风冷笑着反问宋汝臣：“宋队长，谢七爷能做什么亏心事？”

  “法国大使三令五申，不准发布违规出版物，你们却敢在先施公司大促之日，发违逆的传单，鼓动群众。”宋汝臣傲然地仰着头，趾高气扬道，“七爷就算和兰贝尔医生是好友，面对这么一个公然违抗法令之人，他也不会包庇的。”

  谢悄嗤笑一声，往前一步，枪口毫不犹豫贴在了宋汝臣的脑门上：“七爷今天不高兴，你要是长眼，就马上滚！否则，就去地府等我一百年，等我死了，再抓鬼。”

  宋汝臣没料到谢悄竟然如此嚣张，瞳孔剧烈收缩着，显是怒极了，而他身边的巡捕们已经把枪举起来，宋云矜却发现，他们没有半点想开枪的样子。

  她从前听说巡捕房的巡捕，不过是面和心不合的乌合之众，倒觉得是人之常情的，说白了只是共事一处，平日里为了利益，都会互相攀扯撕咬，到了重要时刻，又怎么可能会齐心协力，一同抗敌？

  但是看到眼前的情形，宋云矜还是免不了露出惊讶之色，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宋汝臣见手下们都只是摆了个架势，心中正暗暗恼怒，确定只能自己想办法，便开口道：“谢悄，你就算是江南十三省首富，也不过是个商人，根本敌不过洋人的枪口。”

  “你这么喜欢舔洋鬼子，不如先替他们试试我的枪法？”谢悄随意滑动着手中的枪支，在宋汝臣的额头留下一道浅浅的引子。

  枪就在脑袋上指着，再镇定的人心里也是怕的，宋汝臣的额头沁出丝丝汗珠子，却还嘴硬：“包庇乱党，枪杀巡捕，哪一条都够你死一万次，还有冉小姐和余先生，二位也逃不掉。”

  听到宋云矜的名字和余程风连在一起，谢悄的眸光一沉，食指蓦地一扣……

  “砰——”子弹越过宋汝臣的帽子，在帽沿处擦出一片焦黑。

  宋汝臣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用仅有的胆量，撑住了自己的双腿，避免软在地上。

  他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巡捕们，他的同僚却不为所动，只端着枪对准了谢悄三人，显然只是摆摆样子，没有开枪的打算。

  宋汝臣心中又怒又后怕，却不想丢了面子：“除非七爷把在场的巡捕都杀了，否则别想脱了乱党的罪名！这里有十来双眼睛盯着！”

  后方的兄弟们闻言，差点被他的话气炸了。宋汝臣这架势，分明是要把大家都拉下水。

  可眼前这位，可是谢七爷，不能得罪的谢七爷！

  宋家大公子和巡捕房队长，两种身份叠加在一起的重量，都不如谢七爷三个字的十分之一。

  得罪宋汝臣，不过是日常交恶，得罪谢七爷，往后赌馆，大烟馆都别想出入了。

  但是他们碍于宋汝臣的身份，又不能反驳，只能沉默以对。

  “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还是想挑战我的耐性？”谢悄嗤笑一声，将枪口没入宋汝臣的皮肉，眸光蓦然一紧，现出腾腾杀意，“不论哪一种，我都成全你！”

  宋汝臣原本不信谢悄会真的杀自己，但是在看到谢悄的目光时，心头顿时慌成一团。

  谢悄的食指已经扣上扳机，他是真的要杀人了。

  宋汝臣终于生出了恐惧，可那喉咙已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别……”

  谢悄的手指已经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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