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明不见一丝慌乱和心虚，反而挺直了身看向唐兰芬：“这几天府中为了派对的事情来了不少人，人多眼杂，如果在此时处理苏雪芝，必然会闹出动静，万一被人看到，只怕要生出事端。”

  唐兰芬看着唐玉明：“那你就做得干净点。”

  唐玉明又垂首道：“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七小姐才刚刚开始学刺绣，她的天赋极佳，此时动手，只怕也会影响到她的情绪，不如等派对过后再派个得力的人，处置苏雪芝，这样也不会生出马脚，叫人怀疑。”

  唐兰芬眼中的怀疑渐渐散去，冷冷道：“那就先把冉明姬清理干净。”

  唐玉明的脑袋垂得更低：“这几日我们一直在盯着她，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劫走那批货，这会儿已经摸清了她的动向，昨天她还在聚香楼的别院定了一个包间。”

  “这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定包间是为了请几个宾客，买绣织局派对的邀请函。”唐玉明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些宾客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既不是重要人物，死也就死了。”唐兰芬说罢，转过身，将祠堂的门缓缓拉上，“派对过后，我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

  唐玉明看着缓缓合拢的大门，眼中的光，随着纷纷扬扬的灰尘，涌入阴沉沉的屋内，蒙在了泛着腐朽之气的牌位上。

  ……

  宋云矜骤然惊醒，微微侧头看了看窗外，依旧一片漆黑。

  到了春天了，为何夜还是那么长呢？

  她梦到了外公，在烈火中挣扎着，依旧不忘提醒她一定要把姆妈救出来。

  她冲向火中，却只见到满地的尸体，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任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于事无补。

  醒来之时，泪水还未从她的脸颊掉落，面上又凉又热。

  “云矜，云矜……”柳筝推门而入，看到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便知她是又做了噩梦。

  “我没事。”宋云矜抬头看向柳筝，勉强笑了笑，随即发现她的衣着整齐，不由蹙眉道，“柳姨，你还没睡？”

  “新收到了一些消息。”柳筝也不同她拐弯抹角，把一叠文件放到她面前道，“唐家找了一批杀手埋伏在聚香斋，打算今天晚上就对你动手。”

  宋云矜拿过来看了看，冷笑一声道：“前几日一直盯着我们，想找我们错处，这会儿改变主意，是不想把我留到排派对那天了。”

  柳筝道：“我们得多找一些保镖，到时候把他们扭送到巡捕房去。”

  宋云矜抬手按住她：“扭送到巡捕房的结果，不过是把这群杀手处理了，可唐家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你不想找保镖？那样太危险了，我不同意。”柳筝没想到她想走钢丝，立刻反对，“我说过，你不能以身犯险。”

  “你放心，我会找足保镖，保证自己的安全。”宋云矜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但是唐家送上来的机会，我也要把握。”

  她正愁原先的布局无法一击即中，这一次，倒是让她抓住了机会。

  ……

  聚香斋不仅汇聚了华夏的名菜，更有法兰西、大不列颠、日本等国的特色美食，在这里不仅能听到江南小调，京城戏曲，还能看到日本艺伎，偶尔还能邀请到欧洲一些知名的歌星来助兴，是以两年前一开业，就成为上海上流人士最爱去的地方，就连上海之外都薄有美名。也正因如此，这里一席难求，莫说包间，就是大堂前的席面，都要提前好长时间才能订到。

  如果宋云矜只是刚刚到沪上做生意的小店主，就算挤破了头，都不可能在如此繁忙的时间段定到一间包间。

  幸好，她是这家饭店的主人。

  此时的宋云矜尚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只以普通客人的身份出现，她下了汽车，正要踏入门口，忽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嘲讽声。

  “哎呀，我没有看错吧！这不是徐记的小裁缝冉明姬吗！”

  宋云矜转身看去，便见余家三小姐余惠恩穿着一身新式的洋装，仰着头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

  因为有余程风的这一层关系，宋云矜并不打算与她计较，便无视她的挑衅，继续往门口去。

  谁知到了门口，却被守在门口的侍应拦住了，侍应露出礼貌而坚决的笑容道：“这位小姐，请您出示您的预约号，方便我们确认身份。”

  聚香斋有个十分有趣的规矩，所有席面需要预约，预约之后，店家会与客人确认每一位食客的地址，并送一张制作精美的预约卡过去，到了预约时间，凭卡进入。

  宋云矜皱了皱眉，先前只顾着赴约，却把预约卡忘了。

  她还未出声，就听到余惠恩在旁大笑：“冉明姬，你连吃饭的规矩都不知道，就贸贸然过来了？”

  余惠恩身旁的男子是许家旁支的一名少爷，名为许运升，冷眼旁观的这会儿已经看出来余惠恩对这个女子极为不喜，当下便站到余惠恩这一方，嘲笑着道：“她只怕是根本不知道聚香斋是什么来历，据说，这家聚香斋是京城某位望族开的，出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想要定一个席面更是难上加难。”

  “哎呀，让我想想，冉小姐似乎在经营那个……还没开张就要倒闭的绣品公司？”余惠恩的嘲弄声更大，“像你这种下贱的身份，莫说是进去吃饭，只怕是摸一下门槛都没有资格吧！”

  “啊？我还以为她是什么来头，竟然只是个破落户。”许运升说着，看了几眼宋云矜，话锋一转，“要不，你过来求求我，叫两声好哥哥，我想办法，带你进去开开眼界。”

  余惠恩不满地看了许运升一眼，道：“你能想什么办法？就连你都是托了我的福才能进去，还给这个贱骨头想办法？”

  许运升笑嘻嘻道：“哎呀，余小姐，我这不是耍着她玩吗？你是不知道，时下有很多下等人，就守在这种高级饭店门口，看到穿得好的贵少爷就抛媚眼，看到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就往上贴，你看看她，穿得妖里妖气，长得一张狐媚脸，不就是专门来勾引我这样的才俊吗？”

  许运升说着，整了整西装领子，看向宋云矜道：“冉小姐，我倒是可以给你机会，你晚上在这里守着，等我出来后，好好伺候我一个晚上，说不准，我能成全你的心愿，给你个外室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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