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霜雨把宋云矜拉到了一旁：“唐家人要把唐锦玉嫁给尹默哥哥，你也知道，尹默哥哥两年前受了伤，变得跟孩童一般无二，唐锦玉那么高的气性，怎么可能会同意，这不就是唐家人，拿着女儿去买余家的好。”

  戚霜雨向来瞧不上唐锦玉，两人的关系也不好，几乎是见面就吵架。

  如今，见她落败至此，心里竟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哀。

  唐锦玉可以被任何人踩在脚下，那是她的因果循环，也是她目中无人换来的结果。可现在，别人还来不及踩上一脚，自家人却迫不及待地踏了上去，这怎么不令人唏嘘呢？

  “是吗？”宋云矜最是知道内情，这件事的由头是从唐绣羽开始，最终却害到了唐锦玉身上，不过她还是装作不知情，故意问道，“唐家人会让唐锦玉嫁给傻子？这有点……奇怪……”

  “不过对唐家来说，唐锦玉与废物没有区别，她就算不嫁给尹默哥哥，往后也只会被送去庵子里当姑子，那会儿就更惨了。”说着，戚霜雨又叹了口气，“其实，哪一个世家贵女，不是家族的棋子呢？眼见着我的年纪也大了，不知道会成为哪一家的桥梁，给我的兄弟们铺路。”

  这一句话，宋云矜无法接上，她想到自己的外祖父。

  他常说：“天子守城门，君王死社稷，如今虽然过了快三百年，这气性咱不能丢，我绝不会以子孙的婚姻，去交换利益。家族想要长长久久的延续，不是靠利益交换，最终要靠的，就是自个儿的本事。要是子孙没本事，换取了一时的利益，守不住家业，终究是饮鸩止渴，苟延残喘罢了。”

  所以江年舅舅和家里遭了难的柳姨订婚，而姆妈也嫁给了落魄才子宋国峰。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测。

  宋云矜收了心思，见戚霜雨一脸丧气，便拍了拍她的脸道：“说起来，你最近胖了还是瘦了？我照着先前的尺码给你做了一身衣服，让你成为派对上最漂亮的姑娘。”

  戚霜雨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没变没变，从前的衣服都能穿的，明姬，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她开心地挽住宋云矜的胳膊：“听说绣织局的派对上来了好多名流，不仅有上海的，还请了江浙一代的望族，北京那边，也来了好些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说不准还真能挑到一两个合适的，这样既能当棋子，也能嫁给如意郎君。”

  宋云矜轻轻拍了一下戚霜雨的肩膀，低声试探道：“你读了这么多书，其实也很有本事，本不必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像你么？”戚霜雨微微一愣，随即摆手，“不不，我没有你的本事，我连针都捏不好。”

  “这世界上也不仅仅是捏针一条路子，你可以去北京上学，还可以写文章赚钱。”说到了这里，宋云矜便停下了，再说下去，不免有教育之嫌，免得惹人厌烦，她话锋一转，“听你这么一说，绣织局的派对，应该来了不少名门贵胄。”

  戚霜雨却沉浸在宋云矜方才的话中，有些回不了神，只是呐呐道：“是有不少人，唐夫人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正紧急提高规格，我听姆妈和他人闲聊时说，唐夫人这是想从这群人里头攀个高枝，好东山再起呢！”

  宋云矜做出惊讶之色：“唐家已经落没至此了吗？”

  戚霜雨指着绸缎铺里的仆从道：“唐锦玉虽然废了，也是唐家的女儿，做喜事置办绸缎，那不得是许氏最好的料子，可如今，你看仆人手中的，都不比从前了。”

  宋云矜沉吟一番道：“唐家是有意怠慢余家？”

  “怎么可能呢？昨日余家传出程风哥哥，正式接管家业的消息，唐家可是无比慌张，生怕程风哥哥会把原先余奶奶定下的婚事给取消了。”戚霜雨说着，又靠近她，神秘道，“而且啊，现在到处都在说唐家要败了的传闻。”

  如此看来，那就真的是境况大不如前了。

  只消再狠狠一击，唐家就彻底废了。

  那一击，要如何落下呢？

  宋云矜垂首，接过了一名报童递过来的报纸，这是一份小报，说的都是沪上名流的一些秘事。

  戚霜雨无意中瞥了一眼，连连道：“你看，连报纸都写了，唐家现在的境况很危险，其实连我爹都在考虑，要不要和唐家继续合作呢！”

  宋云矜给了报童一个大洋，在报童连连道谢声中，转头朝戚霜雨道：“报纸已经传了好些日子，我本来不相信，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

  报童还未走远，听到此言，连忙折回来，把手中的其他报纸都亮出来，兴奋地说道：“两位小姐对唐家的事情有兴趣吗？这里还有好多份，说的都是唐家的秘闻，现在唐家已经是一具空壳子，大家都在传，他们撑不了多久，这次绣织局的派对，只是回光返照呢！”

  这位姐姐出手大方，一份报纸也就一个铜板，她出一个大洋。

  既然她想看唐家的传闻，便积极的推销手里的其他报纸。

  “是吗？那也来几份。”宋云矜又掏出几个大洋。

  报童高兴地嘴都要裂到耳根子了，他连忙拿出好几家报纸，把关于唐家的都交给宋云矜，高兴地说道：“唐家要是没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宋云矜奇怪道：“你也巴不得唐家倒吗？”

  报童不过十岁年纪，童言无忌，张口便道：“唐家控制着刺绣行业，把绣娘们往死里逼，我家三姐就是绣娘，绣得眼睛都要瞎了，手都要断了，可一个月也没多少钱，还不如我卖报来得好。”

  宋云矜又问：“那她为何不跟你一块儿卖报纸呢？”

  “三姐姐倒是想换，可是她和唐家私下定了契约，不光年限上做了要求，绣品的数量也要交够。要是交不出规定的绣品，就要赔偿他们的损失。要是绣品没做好，还得罚钱，一罚就是一百个大洋，我们家哪有钱呢？”报童说到这里，眼眶都红了，“唐家有那么多打手保镖，三姐姐如果交不出绣品，又赔不了一百块大洋，那我们家会被他们抢了的！”

  “唐家太过分了！”戚霜雨已经忍不住生气出声。

  报童的脸色一变：“这位小姐，你可不要出声，他们家虽然败了，还有打手呢，万一因此遭了殃……”

  “放心，唐家人还不敢拿我怎么样！”戚霜雨挽着袖子，怒气冲冲道，“这么害人，自己吃肉，不给旁人一口汤，还想从人家身上割一块肉，真是岂有此理。”

  这一番境况宋云矜只是听说，当苦主真的站在面前时，宋云矜依旧抑制不住愤怒，她冷冷一笑道：“你放心，这种苦日子不用熬多久了，唐家很快就不能只手遮天了。”

  “对对，报纸上就是这么说的！”报童的眼中又充满了希望。

  这年头的老百姓只认白纸黑字，报纸上说的，便是当了真。

  可事实上，这些街头小报上的内容，却是可以由人操控的，譬如这些唐家的新闻，便是出自宋云矜之手。

  以舆论结合实际，半真半假散布唐家落魄的消息，总有人会相信。

  等唐家人发现这些舆论对自家生出影响时，消息已经扩散到了上层人士的耳中了。

  他们只能想尽办法证明自己往昔的繁荣。

  而这证明，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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