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矜没有接话，只是拉着谢悄进了办公室，一关上门便转过头看向谢悄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再帮我了么？”

  谢悄微微垂眸：“我无法坐视不管，因为出问题的人是你。”

  “你只是一个替身，不是真正的七爷，用他的权势就要付出代价，他如此纵容你，是不是因为你……”宋云矜打量着他，“又替他卖命了？”

  谢悄不在意道：“在码头上收拾了几个日本鬼子而已。”

  宋云矜的脸色沉了沉：“小鬼子都不是东西，他们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你们这么得罪他，万一被他们……”

  “上海是中国人的地盘，再不济还有法国和英国，小鬼子目前不敢太嚣张。”谢悄的声音略有些沉重，“换了东三省，就不一定了。”

  宋云矜拉住他道：“阿拾，要不，你离开上海？”

  谢悄露出欢喜之色：“阿姐是怕我有危险吗？”

  “我怕你有一天走在街上会被人打死。”宋云矜轻声道，“开烟馆和赌场得罪了国人，现在又跟日本人作对，我不知道七爷的布局是什么，但这样做太危险了。”

  “离开，要去哪里？”谢悄反问道，“外头不是军阀就是列强，想要安全，除非把这些人都赶出这片土地。”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谢悄意味深长道：“总得有人去做，有些人就会去做。”

  “你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他望着她的眼，目光无比坚定，“我是，七爷也是。”

  宋云矜沉默了一下道：“你没有错，是我的错。”

  “不高兴了？”谢悄担心地问。

  “你心中有大义，我为何要生气？”宋云矜摇头，“既是做了决定，就坚持下去，只是也要顾及自身的安危。”

  “我知道我受伤，阿姐会伤心。”谢悄拉住她的手，“所以，我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

  宋云矜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几许无奈，这一次她没有缩回手，只是道：“那我的事情，你是否也可以不再插手？”

  “阿姐，我今年二十二，并非八岁的小孩，还需要你的庇护，我知道生命最重要，不会为了一件小事就拿命去换。”谢悄肃然道。

  宋云矜微微宽心，却听他接着道：“若为了小事丢了性命，等你遇到危险时，哪还有命助你脱险。”

  谢悄还是没听进去劝，宋云矜无奈道：“你只消记住，你的命，最重要。”

  谢悄微微颔首，话锋一转：“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善后？”

  “我怀疑这次纵火不是意外，是人为。”宋云矜将方才看到茶楼里的一幕告知谢悄，末了道，“一定是唐家人动的手脚，我是他们的眼中钉，没有把徐记烧了，算是他们手下留情。”

  十二年前的一把火，十二年后又点了一把火。

  这把火如果不还给唐家，还真对不起这十二年的光阴。

  谢悄道：“阿姐要找出真凶，是想让唐家替你赔付违约金？”

  “做坏事，总得付出代价。”宋云矜走向窗外，透过玻璃窗看着远处仓库的一片狼藉，“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谢悄看着宋云矜自信满满的模样，轻轻笑了笑，缓缓走到她身后。

  他的阿姐从来不是任人保护的菟丝花。

  她的心胸也非寻常人可比拟。

  他只需要暗暗守护，在她需要的时候出手即可。

  “阿拾，这一次，你不要再出手。”宋云矜说着转过身，却未料到他竟然站在身后，她下意识退后，背后却贴在了窗上，微一抬头，便与他的目光相融。

  青年的眼眸亮如晨星，倒映的全是她的身影。

  在她未曾反应之时，他的唇缓慢地靠近了她，两人的呼吸交融，仿似下一秒就能纠缠。

  “阿姐……”

  在他一声呢喃中，宋云矜有一瞬间的恍神。

  俊秀的青年近在咫尺，连心跳也只隔了薄薄的一层，同时起伏。

  他想做什么，她心知肚明。

  理智告诉她该拒绝，但行动上却有片刻的犹豫。

  半晌，谢悄越过她的嘴唇，靠近她的耳朵：“都听你的。”

  宋云矜：“……”

  ……

  唐绣羽在看到谢悄出现时，就知道宋云矜又脱身了，但是她并不着急。

  两天时间根本无法交工，宋云矜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段时间内筹集到违约金和债款。

  唐绣羽不知道宋云矜和谢七爷的关系到了什么境地，只看宋云矜这两天四处奔波借钱就知道，谢七爷没有帮她付钱的意思。

  连谢七爷都不给钱，其他人自然不会乐意，宋云矜唯一的希望是戚家，但是……

  世家向来重利轻情义，戚太太知道谢七爷没有帮宋云矜后，怎么可能对这个没有价值的女人施以援手呢？

  戚家不愿意，余家当然更不愿意。

  唐绣羽听着王妈来报，说宋云矜吃了一个又一个闭门羹，心中早就迫不及待想看看宋云矜怎么死的了。

  就在唐绣羽的期待中，时间终于来到了两天后。

  这一天，唐绣羽早早就到了徐记对面的茶楼定位置，没曾想竟然还有其他贵妇人带着唐绣羽来茶楼等着。

  看来，大家也在观望谢七爷的态度，以此来决定到底是要帮宋云矜，还是将宋云矜踩在脚底下。

  等唐绣羽坐定时，徐记的门口再次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过有了谢悄上次出面，众人不再咄咄逼人。

  “冉小姐，两天时间已经到了，你的货呢？”有人看到宋云矜出现，立刻询问道。

  接着便有人回答：“要是有货，早就拿出来了，还会等我们来问吗？”

  “没有货，那就只有付违约金了，冉小姐，打算怎么付呢？是用大洋还是银票？”

  “听说她根本没有筹到钱。”

  “我还听说因为她欠得太多，连谢七爷都不想管她了！”

  “好像是真的，谢七爷要是管她的话，今天不亲自来，也会派保镖来了。”

  说话间，众人推推搡搡，大有冲破人墙的架势。

  唐绣羽发现，宋云矜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怎么发呢？一开口就是死！

  唐绣羽双手抱胸，看着宋云矜焦急的脸，唇角的笑意根本控制不住。

  她不相信宋云矜这次还能逃得了！

  想到这里，唐绣羽朝下方的王妈做了个手势，王妈立刻会意。

  人群里又有催促声响起。

  “冉小姐，你别干站着不说话啊！倒是说说办法？”

  “硬生生拖了两天，到底这事情怎么解决？”

  “实在没有钱，就让开，把徐记卖了得了！”

  “我听说徐师傅已经跑了！有徐家人在，才是徐记，没有徐家人，这就是个破房子！”

  话一落下，便有人用力一推，冲破徐记伙计的阻挡，现场再一次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两辆汽车停到了人群外，几名警察迅速下车，将人群围了起来。见来了警察，众人不明所以，还有些紧张。

  原本混乱的人群恢复了平静，有人喊道：“欠债还钱，就算你报了警，警察也是帮我们的！”

  有一个人敢说话，其他人跟跟着硬气了起来。

  “对，警察办事，也得依法办事。”

  “我们是苦主！你们徐记就算有谢七爷撑腰，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

  宋汝臣最后下了车，挤过人群走到宋云矜身边，在宋云矜身边耳语了几句，宋云矜的脸色当即一变。

  宋云矜高声应道：“诸位，警察不是来抓你们的，而是来公布真相。”

  “什么真相？”

  宋云矜微微抬头看向对面茶楼，缓缓道：“徐记仓库纵火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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