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厨子把素面煮好了。”

  一身着青色道袍的女子俯跪在简陋竹制担架旁，竹架上一片白布盖着一青年男子，脸型与卫采薇颇有相似，只是更粗犷了一些。

  道袍女子微微直起身子，那窈窕纤长宛如神女的身姿，显然并非道袍所能遮掩，灰色布鞋之上的圆润就像月儿，从十五到了初一，那乌黑长发及腰，以一白色丝带束着，不知是那腰儿凸显了青丝之美，还是那青丝衬出了腰儿之纤。

  “送走那莱王了？”道袍女子侧着脸，声音沙哑却能听得明白。

  那憔悴苍白犹挂泪痕的玉容，不施粉黛，却凄美惊人，这妇人若非遁入空门，想来会引来无数狂蜂浪蝶吧？

  “刚送出府了。”卫采薇低着头行至道袍女子身旁，缓缓俯跪下身子，一把将道袍女子搂住，失声痛哭：“娘！爹爹和哥哥都没了啊！呜呜呜……”

  道袍女子名唤陆妙真，原为莱州陇安城陆家大小姐，刚满月之时就与卫家长子定下了娃娃亲，之后家中受晋王谋反事件株连，陆家瞬间落魄下去，卫家当时盘下了张家在东仙城的部分产业，并打通一些关节将陆妙真接至卫府，再之后与卫大海成婚，生下一儿一女。

  至于她为何遁入空门，东仙城里说法颇多，有的说自小熟读诗书的，她在这布满铜臭味的卫府待不下去，有的说是卫大海软弱满足不了她，有的说是她怕自己红颜祸水害了卫家，更有不少老妇人信誓旦旦地声称，这陆妙真是蛇妖，生养了一儿一女就该继续去修炼了。

  诸多流言近些年才消停下来，可没想到这一次回来，她注定又一次要陷入流言之中。

  这书归正传，听着卫采薇的哭声，陆妙真禁不住眼泪跟着也流淌开来，她轻拍着卫采薇冰凉的玉背，带着哭腔说道：“我是个不祥之人，早知就不该回来的。”

  陇安城陆家完了，现在东仙城卫家也走到悬崖边。

  这很难不让陆妙真乱想，这些年通读道经，她很容易就想到了命数，只是没想到，卫采薇对此解释并不接受。

  卫采薇抬起头，水汪汪地看着陆妙真：“娘，我猜，我们家是被人给盯上了！这不是命，你也不是什么不祥之人，这是有人在害咱们！”

  年入百万两，财帛动人心。

  稍稍冷静，陆妙真也能想通这一点，听卫采薇之言她其实已然信了七分，可卫采薇知道的许多事她并不知道，是以她眨眼挤掉泪珠问道：“薇儿，你可是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当然没有，卫采薇只得把关于自己被追缉、卫采依与神秘人勾结、镖队在潞城西被劫、卫大彪与卫大海遇害串联起来，隐隐确实能看到一条线。

  当卫采薇讲述完这些，陆妙真拉起了她，轻轻抚摸着她憔悴的脸蛋，悄声说：“好孩子，先去吃面吧，看你都累坏了。”

  努力地抬了抬眼皮，卫采薇双手搂着母亲陆妙真，依偎在那软糯弹绵的怀里，嗅着带有温度的檀香味，瞬间只觉安心，这一会儿她是一动也不想动了。

  夜雨不停，嘀嗒作响。

  祠堂门外一人影现出，又快快地退了回去，赶来喊卫采薇吃饭的林南星，这时无意打破祠堂内母女俩的温馨，躲在了屋檐下。

  “哎，还是让卫姑娘和她娘多待一会吧。”心里想着，林南星就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屋檐闲走开来。

  卫府夜里四处挂着琉璃灯，是以林南星的四周并不显黑，入眼望去，假山好似真山，山上清泉缓流而下、矮绿植遍布，不提造价几何，就说这养护起来都要不少的银子。

  卫府之奢华，确实远胜凤凰城张家，只是多了些厮杀过的痕迹，而这一想到张家就想到了绿衫少女张玉瑶，又想到了城门前的绝色美人苏青黛、那一夜名叫阿潆的少女、缥缈楼的甘姑娘。

  “甘姑娘？”不自觉就想到了衣襟里的绫罗，那上面会是什么图案的呢？上面是否还有她的味道？林南星脸色微红，迷迷糊糊行走着。

  “哐当！”

  一声响将林南星惊得跳了脚，慌忙低头一看，原来不慎踢倒了一屋子前摆在地面的花盆，土撒了一地，里边那不知名的花卉倒在大理石地板之上，而在他暗道“糟糕”的同时，一怯怯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

  “是谁？秋容吗？”

  林南星思虑一瞬，接着低声答道：“不好意思，我把花盆踢倒了。”

  “那没事，你走吧。”

  走吧？

  去喊卫采薇吃饭！

  往前迈了两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这时林南星才发觉，迷迷糊糊间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了，四周都已不是之前熟悉的地方，

  “请问一下，贵府的祠堂怎么走，就是我感觉我迷路了。”

  “......”

  “如果不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从这里去哪里能找到人问路？”

  “......”

  四周只有雨水声，这让林南星怀疑自己在和自己说话，只得大声的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就问个路而已！万一我自己走，走到有女眷的地方，你也不想那样对吧？”

  “啊！”

  听着那压抑的叫声，林南星瞬间觉得头皮发麻，不会是出事了吧？又不说话，又大叫的，卫府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会不会这位也？

  林南星悄悄把手放在窗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猛地双手一拉，里头窗闩瞬间断开，探去脑袋一看。

  雾气沿着窗口迅速往外溢出，屋内晃晃悠悠的烛光下，白色纱帐内摆着一巨大的椭圆木桶，木桶上飘着些许花瓣，水面下隐约可见一双修长玉腿交叠在一起拧成麻花状，中间飘荡着若隐若现的粉色花瓣

  再往上看？

  不，不能再看了，往下看，不！

  林南星痛苦地闭上了眼，鬼知道他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做完这动作，可就在他准备关上窗户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问题，难道死人就不能死在浴桶里吗？

  豁出去的猛地一睁眼，完蛋了！

  那浴桶里的女子，瞪着眼也在看着他！

  她双眸中带着羞恼、哀怨，瑶鼻粗粗地呼出白气，朱唇微张却未开口，水洗过的容颜婉约端庄，只是那香腮前的一抹红润，林南星有些想不明白。

  受惊之人又怎么还会脸红？

  林南星在这一瞬间想不明白，更可怕的是，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经不受控制了。

  眼神扫视之处，她乌黑长发湿漉漉地散落在肩头，丰盈美肩之下隐约可见微颤的锁骨，她双手捂紧心口，可捂不住那幽深的沟壑，见着如此美景，转头“啪”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你，你到底看够没有！”

  一声娇喊终于让林南星回过了神，连忙闭上眼转过了头，口中急急地说道：“我，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现在就走。”

  林南星双手快速关上了窗户，只欲快快离开，哪料刚迈出了一步，窗内又传来了声音：“你等等，先别走！”

  万一被抓去报官，说是偷窥卫府女眷洗澡，那岂不是麻烦了？

  可这心中无愧，逃走反而显得做贼心虚，到时候就更说不清了。

  内心挣扎了一番，林南星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这屋子的大门开出了一条缝，里边轻轻传出弱弱娇羞的声音。

  “你，快些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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