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文

        江烨爬起来洗了把脸,  他知道玲玲过来，但没想到是甘家出事了，她才“逃”出来的。

        甘玲二十五岁了,  但在江烨眼里,  没结婚那就是小孩儿,  十八岁不是成年,  婚礼才是成人礼。

        所以他今天看王皓才这么开心,  终于成人了。

        他先看眼玲玲，再看眼江宁,  林文珺把圆小耳朵拉了过来。

        林文珺把整件事又说了一遍。

        “玲玲卖自己的房子，老太太中风了，他也……他也有脸这话……”林文珺看了一眼玲玲，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当着孩子,  再想骂她父亲，也得忍一忍。

        甘玲死死咬着嘴唇没说话。

        她高中那几年,  她们母女一直住在外面。

        在她的脑海里，初二那次，就是爸爸最后一次打妈妈。

        这次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  但就在电话那头沉默那几秒,  录音笔里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了起来。

        她大学第一年放假回来,  妈妈就说想要搬回去：“我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好,  要不然我还是搬回去，你看,  你爸现在那脾气也改了。”

        “等你回去,  他又会变回去的。”

        甘玲虽然这么劝,  但她知道，等她一走，妈妈还是搬回去，好了伤疤忘了疼。

        事实也果然是这样，江惠锦搬回家住，每次甘玲放假回来住在小屋，她又会暂时搬过来，给女儿做饭洗衣服。

        甘玲每次都会问，问她要不要去南京：“妈，我们把这里的房子租出去吧，在我学校附近租一间，我就可以天天回家了。”

        反正妈妈已经快到退休年龄，提前两年办一下手续也可以，本来新华书店就是人多事少，前两年就已经在暗示江惠锦早点退。

        可甘玲一直等到妈妈真的退休，她也还是不愿意去南京。

        甘玲终于失望了，她也不能可能一直这么等下去，可能永远也等不到妈妈醒悟的那一天，她要开始她的新生活。

        于是她把房子卖了，她要在南京开始她的新生活。

        江烨还有点脑袋疼：“打人了吗？”

        这个林文珺还真不知道，江宁回答：“打了！”

        江烨一个电话打给甘跃进，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接电话的是江惠锦，她还想粉饰太平：“没什么事，就是玲玲的奶奶进医院了，她爸在找她。”

        老太太还没醒过来，就算醒过来，可能也得瘫在床上。

        这么大的事儿，江惠锦心里又怨又怕，弟弟打电话过来，她又好像有了主心骨：“弄不好就瘫了，这怎么办？”

        “能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江烨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姐嘴里就永远只有一句，这可怎么办。

        要江烨看，老太太中风了倒是好事，没办法再作天作地。老三要是还不想离婚，那也总算能过几天好日子了。

        打电话是问不出来什么来，得亲自去看一看。

        圆圆很机灵的泡了茶来，江烨灌下一大口，问林文珺：“你酒醒了没有？”

        “醒了。”她喝的不多，过了三个多小时，应该没事了。

        江宁不同意：“还是我来开车吧。”

        甘玲当然要去，圆圆也不肯一个人留下“我一个人多害怕呀，也没有元宝陪我。”

        林文珺一看：“那我跟圆圆留下，宁宁，你劝着你爸一点。”去的时候就满座，到时候怎么把江惠锦接过来，今天晚上要留她在那儿，就是留她挨打的。

        屋里只剩下林文珺跟圆圆，一下子空荡荡的。

        圆圆睡不着，抱着枕头睡到妈妈身边：“妈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玲玲姐姐的爸爸真的会打她吗？”

        圆圆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但她听姐姐说过，妈妈也会打人的。

        她那时候还笑了呢，觉得肯定是姐姐不听话才挨打的，她就算调皮，妈妈也没打过她呀。

        妈妈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开着免提，圆圆从来没过男人那么暴怒的声音，她吓坏了，幸好她爸不像玲玲姐姐的爸爸。

        “关灯吧，你先睡。”林文珺摸摸她的头。

        圆圆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等她醒过来一看，妈妈不在她身边，圆圆跳下床跑出房间找人，听到楼下客厅有动静。

        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还有玲玲姐姐和三姑，小姑姑小姑父。

        大家围坐着，气氛很凝重。

        江宁被赶上楼来，她觉得自己发表的意见很对，可爸爸嫌她拱火：“你小孩子别多嘴，上楼去。”

        江宁不太高兴，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虽然目前还没工作，但她有自己的收入，但她看一眼长辈们，上楼了。

        圆圆作口型问她“怎么了”。

        江宁竖起一根手指，两人听壁角。

        江烨问：“你现在什么想法？”他去的时候甘跃进那个嘴脸简直不能看，好像他老婆女儿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看见甘玲来了，在医院的走廊上，冲过来就要打她。

        被江烨一把按住了，甘跃进嘴里还嚷：“你别拦我，我让她知道知道谁是老子！”

        两人都有一把力气，但江烨更年轻，力气也更大，甘跃进这十几年坐办公室，挺着大肚子，一付酒色上脸的模样。

        根本比不过江烨，江烨一推，他就往后倒退了两步，瞪着眼睛像要吃人。

        江宁挺身拦在甘玲面前，小姑和小姑父早就到了。

        从东山去市医院太远了，江烨给妹夫打的电话，怕他们还没赶过去，甘跃进就动粗。

        江惠洁拉着姐姐就要去验伤，看着她这样就忍不住掉眼泪：“三姐！你就离婚吧！”

        甘跃进那眼睛又要瞪过来，但他又怕周俊锋，江烨远在海市，有什么事儿他顾不上，周俊锋可不一样，他就在市政府工作呢。

        周俊锋从甘跃进身后拉住他。

        甘玲看了一眼甘跃进的拳头，在她还小的时候，那对拳头就像一对铜锤，每当它们握起来的时候，她就怕得发抖。

        但她现在不怕了，她拉住宁宁，走到前面去。

        甘跃进看女儿走过来：“你，你到你奶奶那儿跪着去，什么时候她醒了，什么时候你起来！”

        甘玲看着她血缘上的父亲。

        甘跃进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做了这种事情，老人都躺在病床上了，就该跪下来道歉，下跪也就是第一步。

        “这是不可能的。”甘玲很冷静的说。

        甘跃进恼羞成怒，他又想打女儿，被拦住了之后放狠话：“我没你这种女儿，我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甘玲缓缓吐出口气，她知道法律上不认可，但她依旧觉得眼前天都亮了。

        江惠锦哭得站不起来，所有人都劝她离婚。

        这回连江烨都觉得，离了算了。

        除了老二一年，都坐在东山小院的客厅里，劝她离。

        “妈，”甘玲紧紧握着她妈妈的手，“我在南京的房子收拾一下就能住，你就跟我过去吧，你不用担心我们过得不好，你有退休工资，我也在赚钱。”

        离开他，只会过得更好。

        甘玲本来想好了，要是这次妈妈还不跟她走，她就还住宿舍，把房子租掉，租金还可以还房贷。

        但现在，她有这个绝好的机会，能把妈妈带走了。

        江惠洁也说：“三姐，这事情甘跃进不会随便算了的，老太婆要是醒了，她让玲玲把南京的房子卖掉，把钱给她呢？你怎么办？”

        多没道理的事情，甘家人都干了，老太婆要是醒了，说不定就真的借病要钱。

        “这是爸给的钱，我和哥哥也都不会这么算了。”江惠洁看了哥哥一眼，对江惠锦说，“要么，你当没有我们两家亲戚。”

        江惠锦怔住，她看看小妹，再看看弟弟，无声流泪。

        林文珺说：“三姐，老太太可是中风，你还真想伺候她呀？”

        江惠锦不愿意，她恨甘老太，看见甘老太躺在病床上，脸上再也没办法摆出刻薄的表情，没办法再挑她的刺时。

        江惠锦竟然有种特别解气的感觉。

        活该！

        这两个字从她心底冒出来，老太婆怎么不是活该？就是活该的！

        “去南京。”江烨拍板了，“离婚又不是要杀你的头！”

        林文珺确实觉得江惠锦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竟然窝囊糊涂到还要弟弟替她决定，可分开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是啊，就还是用老办法，你跟玲玲到南京去住两个月，怎么样？”

        甘玲希望妈妈马上离婚！可她看向舅妈，舅妈冲她点点头，用眼神安抚她。

        江惠锦想来想去，这也是个办法，甘跃进那眼神，是真能吃了她！

        她点头同意了。

        江惠锦刚刚又哭又跳，早就累了，甘玲带她妈妈上楼去，给她洗了把脸，把她手机拿走，让她躺下睡一觉。

        江宁去跟圆圆挤一个房间，睡到半夜，她被圆圆踢醒了。

        下楼倒水，看见玲玲坐在餐桌前，也捧着杯热茶，江宁坐到她身边。

        “你怎么醒了？”甘玲除了一开始的喜悦，又有深深的担忧，她怕她妈再一次回去。

        “圆圆睡相太差了！刚刚那一脚，踢得我差点就把喜酒上吃的菜全吐出来。”

        甘玲扯扯嘴角，她知道江宁是故意哄她开心的，但她现在还笑不出来。

        “怎么了？事情不是一直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吗？”

        “我害怕。”玲玲低着头说，她不想再叫甘老太奶奶，也不想再叫甘跃进爸爸，“她中风了，躺在床上，一两天还能用护工，时间长了，他一定会电话给我妈的。”

        说两句软话，说家里离不开她。

        到时候妈妈又会心软，又会跑回去，任劳任怨地伺候老太太。

        江宁觉得很有这个可能，她想了想，笑了：“你们明天就去南京，那就让你爸联系不上你妈，不就行了？”

        “怎么联系不上？”

        她凑过去教甘玲：“你悄悄换一张电话卡，把原来的号码全都原样不动的输进去。”三姑手机里联系人本来就不多，发信息告诉她们电话码号改了就行。

        至于甘跃进的号码，买张卡，卡掌握在她们手里，她只要打给“甘跃进”，就是忙音关机打不通。

        甘玲想了想，这办法竟然可行！

        他从不关心妈妈的朋友同事，找不到妈妈，他觉得丢面子，不会去问这些人电话号码。可……妈妈记不住手机号，但她背得出家里的电话号码。

        “还有二姑呢。”二姑肯定会说的。

        “又没让你糊弄一辈子，先骗她两三个月。”主意是有点馊，但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暂时隔离一下。

        第二天一早，江烨就让小何送江惠锦和玲玲回南京。

        到下午的时候，江宁收到玲玲的信息，办好了。

        她把旧手机充上电，又问同学低价买了一个旧手机，分别把电话卡放进去。

        甘老太醒过来，嘴都是歪的，身体又动不了，吃饭要喂，上厕所要用盆接。甘跃进刚照顾了一上午就想起江惠锦的好处来。

        他打电话给江惠锦，他可没打算服软，这事儿过不去！

        他想好了，电话一通，就说“还在东山享福呢？滚到医院来照顾妈。”

        可电话，一直没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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