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铁栅门，杨卫平神情泰然自若地站在距门卫传达室两米左右处，背着双手，静静地打量着研究所里面隐约可见的各处建筑物。

  很快，门卫老头脸上的表情由之前的警惕转为惊讶。因为他从电话里听到了领导挂掉电话之前说的那句话“我马上就过来”。

  从孙所长的语气，门卫老头听得出这个他没听说过的国防科工委，很可能真是比国防工业办还要大的大部委。

  门卫老头恭敬地用双手把姜铁钢的工作证奉还给对方，然后在姜铁钢的示意下，把铁栅门打开，放杨卫平和孟守正进来。

  杨卫平前脚刚进门，就看到两名身穿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者，行色匆匆地朝大门口走过来。

  “请问哪位是国防科工委的姜铁钢同志？”其中一位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厚度可以跟酒瓶底有得一比的老者，边走边高声喊道。

  姜铁钢脸色肃然地朝前迎了两步，正容说道：“我就是，请问您二位是？”

  “我是所长孙正元。”戴眼镜的老者热情地伸出双手跟姜铁钢握了握，然后介绍道：“这位是我所的党组书记刘清河。”

  “姜铁钢同志，你好，可把你们盼来了！”刘清河双手用力地握着姜铁钢的双手，连连摇着，神情显得有些激动。

  姜铁钢有意无意地回头朝杨卫平看了眼，见杨卫平暂时没有打算表明身份的意思。只能先由他来唱主角。于是，眼显疑惑之色地望着刘清河，不解地问道：“可把我们盼来了？刘书记，您这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研究所遇到什么困难了？”

  “一言难尽啊！姜铁钢同志，还是先去办公室，我们慢慢跟你讲。”刘清河很是感慨地叹然说道。

  在孙正元、刘清河的热情相请下，姜铁钢俨然摆出了上级领导的架子，带着杨卫平和严守正两名随从，来到行正办公楼一楼左侧的一间小会议室里。

  早得到杨卫平暗中授意的姜铁钢，没等来得及入座。马上直奔主题，很是严肃地问道：“孙所长，刘书记，我这次过来，就是奉国防科工委杨主任的指示，来你们所考察镍基单晶的生产制备具体工作的。客套话咱们就不用多说了，还是带我去生产现场参观一下。”

  面孔黝黑、双手粗糙，一幅老工人模样的所长孙正元，明显也是名干实事。而且作风雷厉风行的实干家。当下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领着姜铁钢、杨卫平和孟守正三人。沿着林荫小道，七拐八弯地来到一座挂着“恒温车间”标牌的厂房里面。

  这个恒温车间长余三十米，宽十五米，走道两侧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各种功能不同的熔炉设备。

  每套设备前都有一块工艺流程标识牌，清楚地写着：原料选取、制取籽晶、引晶、电子束区域熔炼、制取定向单晶、成品检验测试、合格品区、不合格品区。

  当杨卫平看到制取籽晶工序区又细分为：电子束区熔法培育自然生长单晶、x光定向检验、切取籽晶、研磨、抛光、腐蚀、x光定向复验、籽晶这一系列子工序后，杨卫平差点就要兴奋得仰天长啸了。

  强忍着心里的激动，又一次将这些完善的工艺流程标识和设备从头到尾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杨卫平双手微微颤抖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刚将香烟塞进嘴里。就听到孙正元严肃无比地说道：“这位小同志，这里不能抽烟，如果要抽烟，请到外面去。”

  杨卫平闻言赶紧将香烟拿掉，装回烟盒里面。同时用眼神阻止了张嘴欲言的姜铁钢，笑呵呵地问道：“孙所长，咱们的单晶比第一代单晶提高了多少度？”

  “52.5摄氏度！”孙所长自豪地大声答道。

  杨卫平一双眼珠子瞪得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情不自禁地失声问道：“多少度？”

  “你这个小同年年纪轻轻的，怎么耳朵还没我这老头子好使，听清好了，我们所研制出来的这种镍基单晶。比国外第一代单晶整整高出了52.5摄氏度，密度为8.85！如果我们这次的技术革新成功后，可以再提两度半，达到55摄氏度！密度达到8.95！”刘清河同样是充满了自豪地接话说道。

  由不得这两位老科学家骄傲自豪。因为，目前欧美的第二代单晶合金，也只不过比第一代单晶提高了30摄氏度，第三代单晶合金更是还没影的事。

  要知道，单晶高温合金的最主要特性是提高叶片的工作温度。每提高25度，就意味着叶片的使用寿命可以提高三倍！

  以杨卫平对单晶合金发展的了解，他知道，这种高温单晶已经无限地接近后世国外提高温度达到60度的第三代单晶了。

  天工实验室搞出来的镍基单晶合金，实验室样品也只是比第一代单晶高出了31.5度，基本上可以算是第二代单晶。但是，这仅仅只是实验室制备出来的样品，距离批量生产还有着较长的路要走。

  而在这里，杨卫平竟然看到了可以批量制备提高温度达到了52.5度的镍基单晶生产线，这意味着，用这种单晶制造出来的涡扇叶片，其使用寿命提了六倍多！

  如果继续加大研发投入力度，没准，华夏可以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研制出第三代单晶的国家！

  “华夏人的智慧果然是无与伦比的！”杨卫平终于忍不住对天高声吼了出来。

  他这一嗓子，可把在场几位都吓了一跳。

  不过，孙正元和刘清河却没有生气，因为这位年轻人说出的这句话，是对他们潜心钻研了十多年的科研成果的最大肯定。

  姜铁钢看到杨卫平如此兴奋，虽然他暂时不知道杨主任为何会如此重视这个研究所，但他猜也能猜到，这个叫什么单晶的材料，肯定对国防工业无比重要。

  “孙所长，这种单晶材料，目前产量如何？”姜铁钢问出了杨卫平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由于我们的经费实在有限，产量还不是很理想，月产量只有十吨左右。”孙正元有点不太意思地说道：“主要是我们用于提炼y、la、ce三种稀土元素方面用掉的资金太多了。”

  “非常不错了，孙所长，我们真是太不了起了！”杨卫平满眼都是钦佩之色地望着孙正元大声赞道。

  “孙正元同志！你既然明明知道你们这个研究所在提炼稀土元素的过程中浪费了国家大批的资金，你们为什么还要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继续错下去！为什么不听地委的招呼，马上把这个无比浪费的项目停掉！”一个听起来充满了正气的中年男子声音，从恒温车间的门口忽然传来。

  杨卫平转身循声望去，就见一名年约五十来岁，戴了副黑框眼镜的老干部，气势逼人地缓步走了过来。

  这位老干部身后，还跟着一位三十多岁，手里拎着个黑皮公文包的秘书。

  “许专员，这个项目真的不能停啊！这对我国的航天事业真的非常非常重要！”孙正元满脸无奈之色地朝这位许专员迎了过去。

  “这是四.人.帮无度地挥霍国家财产的祸害工程，是流毒！必须坚决、马上、立即停止！”许专员义正辞严地沉声说道。

  “放你娘的狗屁！”杨卫平怒了，难道历史上就是这个姓许的王八蛋，用清算四.人.帮残余流毒的名义把华夏的单晶生产和研究项目给彻底破坏了？

  杨卫平这么一骂，顿时让这位许专员脸色阴沉得能刮出一层寒霜。

  “放肆！你好大的狗胆！”那名秘书模样的中年男人从许专员的身后冲出来，指着杨卫平的鼻子骂道：“你竟然敢公然辱骂国家干部，你他娘的……”

  “啪！”一个大耳光声响。

  杨卫平冷着脸，猛地甩手抽出一个大耳瓜子，把这个秘书抽得原地转了两圈。

  “哎唷……”这们秘书公事包也掉了，双手捂着脸痛叫不停。

  许专员见状，不由愣了愣，但随即回过神来，脸色铁青地瞪眼望向杨卫平，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你又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杨卫平眼神阴冷地盯着对方那双老眼，咬牙切龄地不答反问。他这会儿真的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尼玛的，要不是老子来得够快，没准单晶合金项目就是被眼前这个显然极擅揣摩上意的官僚政客给毁了！

  如果长安半导体材料应用研究所的这个项目，先是被长安地委擅自用清算四.人.帮残余流毒的名义给取蒂了，上头本来就有计划要停掉这个巨烧钱无比的工程，自然也就不会追究下来。

  杨卫平自问可以算是相当冷静稳重之人，但是，摊上单晶合金这么重要的宝贝，他是真的有点沉不住气了，也失去了应有的从容和淡定。

  “我是长安地委专员许根生！”许专员显然被对方的阴冷眼神盯得有点心理发毛，赶紧将视线移开，色厉声荏地厉声答道。

  “许专员，一定要把这个无法无天的造.反.派残余份子抓起来！”那个秘书这里口齿漏风，眼神怨毒无比地盯着杨卫平说道：“这是当年典型的造.反.派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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