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理解。”

明榊用她那双灰蒙蒙的眼眸看向侍魂，沉默了半晌后用一如既往的平静嗓音强调道：“她是隐患，会害了你。”

“或许是这样没错。”

谷小乐并没有否认明榊给出的结论，只是莞尔道：“毕竟我很清楚，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状态都非常糟，如果没有及时走出来的话，确实有可能溺毙在绝望中，在命格的影响下变成一个疯子，但是……”

明榊将视线从垂头盯着地面的侍魂转向了谷小乐，淡淡地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就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当年有多么难受，才不允许你‘重置’掉这孩子。”

谷小乐横移了一步，坚定地挡在侍魂面前：“因为就算是当年的我，渴求的也是救赎与温暖，而不是后悔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明榊不置可否地说道：“但她并不是你。”

“但她的存在源自于我，承受的因果亦源自于我。”

谷小乐耸了耸肩，语气轻快地说道：“所以，我认为我应该对这孩子负责，应该努力挽回你所谓的‘错误’，而不是任由她被什么人抹杀掉。”

“是重置。”

明榊纠正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当然，在你的认知中，所谓‘重置’确实与‘抹杀’没有区别，但我的本意并非要除掉它。’

谷小乐微微颔首，柔声道：“谢谢你，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的。”

“无法理解。”

明榊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又在谷小乐正欲开口时表情漠然地说道：“但尊重你的选择。”

“诶？！”

谷小乐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轻呼道：“这就能放过她了？我还以为你肯定会一边说着什么‘规则’、‘逻辑’之类听不懂的话一边杀过来呢。”

明榊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说明道：“否定，那没有意义。”

“呃……”

谷小乐挠了挠脸颊，讪声道：“那……谢谢你高抬贵手？”

“否定，我没有重置你的侍魂，有百分之九十五点七的原因是你并未向我开放权限，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授权’让我重置它。”

明榊面无表情地与谷小乐四目相对，语气平板地说道：“【无罪之界】对玩家的保护非常严格，就算是我，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对这只侍魂进行‘重置’，这关乎于该纬度的底层逻辑，如果贸然打破，我必定会付出相当的代价。”

谷小乐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忽然好奇地问道：“等下，你刚刚说有百分之九十五点七的原因是我没给你权限，那剩下百分之四点三呢？是啥？”

“……”

长约两秒钟的沉默后，明榊坦率地回答道：“经推断，是阿炯时常强调的‘尊重’，你是我的交易对象，我们之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着相同立场，所以有百分之四的原因在于‘尊重’，至于剩下的百分之零点三……”

“是什么？”

见明榊忽然停顿了下来，谷小乐连忙催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我不确定。”

明榊眉头微锁，轻声道：“但我认为是出于‘我’的感性。”

“哦豁！这个题材的本……呃，番剧和漫画我可没少看！”

谷小乐猛地一拍手，兴奋地说道：“要我说，你以后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感性，最终一改现在的三无形象，变成一个知冷暖的天降系美少女主角！或者女二号！”

明榊并没有陪谷小乐一起跑题，只是在确定自己已经不可能对那只侍魂做些什么后干脆利落地说道：“那么，这次的交流就到此为……”

“等一下！”

结果谷小乐却是忽然叫住了准备关闭‘交互界面’的明榊，问道：“虽然答应了你那个不清不楚的交易，你也说了我们的立场相同，但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立场，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以及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我曾经跟你说过的。”

明榊重新抬起头来，语气古井无波道：“有人在胡作非为，放任毁灭与崩坏大肆蔓延；有人骄傲自大，无视概念因果妄图改变规则，这是不好的，是需要阻止的，而与这一愿景契合度最高你和书香，则是我在玩家中选择的合作者。”

谷小乐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两个的话，唯一一个共同点应该就是台面下那边的吧？既然如此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找边缘人什么的，毕竟书香本就是边缘人之一嘛。”

“你在试探我。”

明榊不暇思索地戳破了谷小乐意识到【无罪公司】跟边缘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后的试探行为，然后一板一眼地说道：“但是没关系，答案是，那些有力量与话语权的人，对绝大多数事物都没有敬畏之心，而你们不同，你们不仅拥有信念，而且还足够弱小，所以更能够理解我的目的。”

谷小乐轻咳了一声，很是诚实地说道：“其实……可能也不大理解，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是深不可测、神神秘秘的。”

“否定。”

明榊立刻摇头，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并没有隐瞒你们任何事，只是避过了一些会给你们造成麻烦、困扰与污染的内容，而伴随着我们合作的深入与这个维度的失控，你们可以知道的信息也会增加。”

“听上去很像是敷衍，但我觉得你说的是真话。”

谷小乐柳眉微扬，随口转移话题道：“所以接下来的问题，你方便回答的就回答，不方便回答的话直说，如何？”

明榊简单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此并无意见。

“那么，你是什么？你的敌人是什么？能具体说说嘛？”

“不能。”

“能笼统说说吗？”

“我之前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好吧，我们的合作内容，会对这个世界……或者用你的话说是‘维度’造成伤害吗？”

“或许会。”

“诶？”

“但至少还有救。”

“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说要是咱们什么都不做，这个世界就没救了吧？”

“是。”

“这……”

“这无关紧要，因为我承诺过，你们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我委托你们的东西，你们同样也有拒绝的权利，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认为这场合作是我单方面的情报赠予，而我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回避掉最糟糕的结局。”

“真的不能说得再明白点？”

“如果要委托你去做些什么，我会准备好充分的理由或报酬，但现在，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也一样。”

“真是有够随便的，感觉一大堆东西连问都不用问了呢。”

“那么，对话终止？”

“等下，书香那边的情况，能跟我同步一下吗？我之前看她心情有些不好就没好意思仔细问。”

“她是被‘漏洞’杀死的。”

“哦哦，我记得这个，你说我的侍魂也是因为那个什么‘漏洞’才……”

“没错，你们已经被盯上了。”

“所以我也会像书香那样被干掉？”

“肯定，这也正是我提议重置你那只侍魂的原因，它就是对方试图杀死你的媒介。”

“为什么不用更直接的方法对付我呢？就像之前干掉书香那样？”

“因为那个‘漏洞’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而因为你们两个向我开放了‘合作’权限，所以我可以一定程度上对你们进行观测，如果‘漏洞’再次出现且被我观察到……会被我直接利用规则予以制裁。”

“好厉害，连‘漏洞’都能制裁！”

“并不厉害，因为那个‘漏洞’其实很弱，TA唯一的优势，仅仅只是身为‘漏洞’这件事本身罢了。”

“那为什么书香还被干掉了？”

……

“因为你更弱。”

格里芬帝国南境，犀角要塞六层的指挥室中，墨坐在冰冷且并不舒适的黑色石椅上，头也不回地对抱着胳膊倚在长桌旁边的弑神星·白王亚瑟说道：“没有其它理由。”

后者则是目光阴郁地攥紧拳头，咬牙道：“这种事不用你说，我自己也知道。”

“放松点，亲爱的亚瑟。”

负手站在壁炉前，身着白色执事服，因为临时起意换成了银色短发造型而分外具有中性美感的加雯莞尔一笑，变魔术般从空气中抓出了一杯似血般的红酒，悠悠地说道：“你应该很清楚，你从来都不是老板的保镖，就连朵拉骑士都比你更有理由自怨自艾。”

“王。”

如雪般的白发披散在背后，身材窈窕高挑，双眸宛若墨晶般漆黑深邃的黑铠女骑士单膝跪地，对假寐般靠在石椅上的罪王俯首道：“还请责罚。”

“我开玩笑的，希卡女士。”

加雯掩嘴轻笑，语气轻佻地得罪了房间中的最后一个人：“就连寂祷妹妹都没能留下那个不速之客，你又何必要给自己找事呢？”

窗前那仿佛与月色融为一体，气质清冷、目光凛冽的暗精灵转头看向加雯，下一秒，后者手中的酒杯瞬间爆开，一身白衣被殷红的饮料淋得惨不忍睹，与此同时，单膝跪在地上的朵拉也被数根黑色影线从地上‘拽’起。

“到此为止吧，他已经说过了，对方没有恶意，也并非我们在现阶段能对付的家伙。”

明明是对上次那件事最介怀的人，但季晓岛还是如此说道，冷声为这个话题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是。”

朵拉虽然面色依然阴郁，但还是轻声应了一句，将那份灼热的羞辱与罪负感埋在心底。

“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加雯伸出舌头，用莫名惑人的姿态舔净了嘴角那抹酒渍，随即便温顺地略过了有关于那个不速之客的话题，笑道：“言归正传，现在拉莫洛克总参已经进一步推进战线，将北境重镇利库德城纳入掌控之中，甚至还将梅拉芙·霍华德那位【炽花】收入帐下，把压力重新交到了我们这边。”

亚瑟微微颔首，沉声道：“确实，如果按照我们这段时间保持的默契，在梦境教国方面拿下了利库德城后，我们至少要额外将战线再往北推进三分之一才算跟上节奏，但问题在于，瓦雷利亚家族在这座要塞的上一任主人被欧西里斯炸死后，这段时间几乎是在不计代价地对我们采取高压攻势，所以别说再往北推进了，如果不是梅林大师和那个亡灵法师女孩联手将奥尼克城近郊变成了一片死域，我们甚至连已经打下的地盘都未必能守得住。”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

加雯打了个响指，弯下纤腰向石椅中的墨抚胸致意，恭敬地询问道：“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是配合拉莫洛克的攻势再次尝试往北打，还是放缓节奏，让黑锋战团、飓风法师团与沙皇之剑骑士团慢慢推进，将主动权让给梦境教国？”

“什么都不做。”

然而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激进到让亚瑟心惊肉跳的罪王这次却是轻描淡写地如此说了一句，淡淡地说道：“继续肃清控制区域，加固最前线的防守。”

已经准备被派回奥尼克城带领黑锋战团继续突的亚瑟微微一愣，懵道：“啊？咱们不接着往上打了？那梦境教国那边……”

“梦境教国在利库德城完成了一场大规模屠杀，而其中唯一的幸存者，却是格里芬方面最不希望破城后能活下来的梅拉芙·霍华德。”

甚至连面具下的双眼都没有睁开，墨只是慵懒地说道：“而在这位被视为年青一代贵族里的领军人物，其名望在相关利益集团中甚至要比歌薇儿·罗根与伊莉莎·罗根这对皇女殿下强”

“啊！”

原本有些走神，在听到‘歌薇儿’这三个字后忽然清醒过来的亚瑟反应神速，大惊道：“你该不会是想……”

“我只是想帮助格里芬王朝的贵族们看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而现在，他们显然已经得出了足够正确的答案。”

“那我们……”

“是时候退居幕后，把舞台让给真正的主角了。”

第两千三百八十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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