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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两广记事


  崇祯七年二月。

  刚刚过了龙抬头。广东的节气虽然已经开始气温上升,但依旧还有些春寒料峭。(胡说!广东怎么会冷!?不要说我胡说,这个时候广东还下过大雪,有点冷是很正常的。)

  就在以高迎祥高闯王为首的陕西农民军或是强渡黄河南下,或是翻越秦岭进入四川,正式揭开了他们纵横江淮河汉的流寇生涯,各地官员纷纷上奏疏、题本为自己推卸责任、相互指责谩骂之时,陈天华的队伍在广东省新安县的一条几乎被荒废了的道路上快速行军中。

  “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天下定乾坤。”

  坐在一匹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上,望着蜿蜒在官道上的队伍,口中不住的吟哦着这首七绝。虽然韵脚、词句不是那么工整,但从字里行间却透出一股豪迈之气。

  用客家话念了几遍,看看身前马后的行军队伍,那一张张因为长途行军而走的汗涔涔的脸,陈天华不由得想起了那首著名的兵车行,“车琳琳,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但是,同方才的诗句相比,这首诗句里却缺少了那股豪气。

  前一首诗是当日守汉所作。准确的说,是在众人有劝进之意时,剽窃他人作品。

  那天户司承宣贺七宝问他,是否将户司的财政支出开设一个新的名义,北上开疆拓土之用时,守汉差一点就要答应了。

  但是,在众人或是期盼,或是惊异,或是茫然的眼神中,他还是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不必了。开设一个北上平乱的开支账户即可。不足部分,照老规矩,先行从内府中垫支,年下或者三节核销!”

  “但是!中原已是乱象频生,主公为何不起一旅义师吊民伐罪,以解民之倒悬?救黎民出水火?”

  在在场众人的压力之下,一边是为了表明心迹,证明自己眼下没有逐鹿中原,改朝换代的想法,另外一方面也是要给那些一些拥戴的从龙之士留下一个念想,同时也给中立骑墙的人提前吹吹风,免得到时候转不过弯来;守汉又一次祭起了穿越众的法宝,剽窃他人作品。

  但是,剽谁的好呢?对于明代以前的人基本就不要想了,要剽只能是清代以后的。但是,似乎清朝压根就找不出豪放的、具有王霸之气的诗句。想来想去,仿佛只有袁大头的“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有那么点意思。唉!该死的,难道说把那位在屏幕上曝光率极高的四爷的儿子,号称自己是十全老人的主,几万首御制诗里挑出一句来?可惜李守汉不是王语嫣,能够记得住那么多的东西,要是让他说说清朝后期的数来宝、竹枝词、十不闲、相声、大鼓之类极具八旗特色的文艺品种,他还能说得出来几样,有王者之气的似乎除了主席的几首以外还真的有些后悔读书少了!

  诶?突然想起了,有一个人的诗句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剽的!正是广东花县客家人的那位洪秀全的诗句!

  于是,守汉便很大方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洪天王落第之时为了勉励自己的这首顺口溜念了出来。顿时让在场的一众文武们眼前一亮。

  原来主公并不是不打算逐鹿中原改朝换代,而是觉得眼前时机不够成熟,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强!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既然主公觉得我们实力不够,那么,我们这群身为属下的,便替他完成这些事情去吧!

  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当南中的普通百姓还依旧沉醉在过年的气氛中,仍然有些被酒肉香气熏得有些醺醺然的时候,南中军对莫家的讨伐行动已经展开。

  讨伐莫家的部队由水师右翼统领徐还山率领,从南中军的老根据地河静府出发一路向西,沿途不断有从各府、各县加入的动员兵队伍进来,还未抵达河内,也就是之前郑家的老巢升龙,攻克升龙之后,守汉将这个名字改成了大家都熟悉和能够接受的河内。部队已经从出发时的五营人马暴增为十五营之多。

  “就是火炮少一点!”有些贪得无厌的许还山看了看那些扛着丧门枪挎着绝户刀,有些青涩的脸上挂满了兴奋的表情,俱都是对于建立军功向往的年轻人,不由得由衷的赞叹一声。

  这些动员兵都是按照一甲一兵的原则,从各地征集前来,俱都是挑选的精壮汉子,平日在家乡时便接受过每年农闲至少两个月的训练,在兵册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大多数人还参加过与附近土著的战事,对于作战,不算是陌生。在甲长和队官的带领下,知道如何使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如何按照军纪要求去作战,如何在战场上保全自己和战友的性命。

  许还山拿出来了守汉签发的作战命令,以兵司和南中军营务处的名义从驻守在河内的驻军那里把他们的炮队划到了自己的作战序列当中。

  “你们在这升龙城也是太平无事,与其说在这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倒不如去和咱们一起杀敌立功,放心,到时候攻克清化的功劳簿上,第一笔就是你们这些炮队的!”

  看着那四门克龙炮,六门臼炮,以及十二门八磅以上的大炮被牛马牵引着进入营中,许还山不由得咧着大嘴用力拍打着炮队的营官肩膀。

  “咱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兄弟们都想杀敌立功,还望大人给个机会,让大家能够得偿所愿!”

  “没得问题!大明安南都统使的这颗印,老子拿定了!老子拿到了这颗印,你们都有功劳!”

  将近两万人的部队浩荡西进,除了作战部队以外还有数万人的沿途补给辅助人员,如同一条巨龙卷起滔天的洪水一般向西席卷而去,其气势仿佛要将一切拦阻的事物尽皆吞噬。

  在强大军事压力面前,莫家领地内的大小村镇,各个城池几乎没有人进行抵抗,在南中军到来之前便早早的封了府库,准备好人口户籍等物,出城与左路军的前锋联络要求投降。

  更有甚者,便在城中直接到了汉元商号的分支机构中取来一面旗帜,悬挂在城头。然后城中鞭炮齐鸣,宣布自己从此不再是莫家之下的百姓。

  “这就是打仗吗?”一个动员兵在行军队列里扛着长矛,打量着远处跪在城门口手捧着印信、人口账册、府库钥匙的官员们很是不解。“怎么比在家时候的训练还要轻松?每天就是行军、小休息,行军、大休息,行军、吃饭,再行军宿营?”

  旁边的甲长一边用解手刀在丧门枪的枪杆上刻下了这座城镇的名字,一边虎着脸训着这个新兵。

  “你懂得什么?开头仗打得越是轻松,到了后面就越难打!这是敌人在收缩兵力,让我们丧失警惕,产生骄狂之心,少不得会在哪个地方给我们来一个伏击什么的!”

  甲长能够想到的事情,自然左路军的指挥官们也都能够想得到。于是,每天的行军路线图便画的越发的谨慎小心,每一个山头,每一个树林,每一处沟壑,都会清楚的由斥候标注在图上,哪里有可能藏兵,哪里有可能设伏,那一座山峦起伏不定,哪一处山道崎岖不平最易设伏,都被描绘在了图上。

  就是这样,许还山还唯恐自己被莫家军伏击,每天在行军之时都将大量的斥候撒出,都是有经验的老兵组成。在行军队伍前后左右至少相距三五里路进行侦查哨探,防止中了莫家军的埋伏。

  “那可就现了大眼,闹了大笑话了!”

  在他的中军帐中,不止一次的向各位营官们交代着这句话。

  越是前进顺利,丝毫没有遇到抵抗,越是让人觉得前面有艰险,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和阴谋正在张着血盆大口等着自己。

  于是,每天行军五十里,抵达宿营地后立刻根据斥候提供的地理形势,相度地势,设立营寨。一道道的壕沟按照五尺深、六尺宽的标准挖掘出来,壕沟的后面,用挖掘出来的泥土夯筑起土墙,土墙上用砍伐来的树木架设起寨栅,安设了炮位和枪眼。

  在土墙与壕沟之间预留了出入通道,只不过,跨过壕沟的通道并不直对着土墙的出口,要稍微的有些偏差。而在土墙的出入口两侧,俱都安放着大佛郎机的炮位,斜斜的炮口正好可以将出口用霰弹密集的弹雨封锁住。

  而在这样的壕沟、土墙后面,则是又一道壕沟和土墙。

  巨大的工程量和土方量,让沿途的土人为之惊叹。但是,在携带着大批熟铁和九转钢所制成工具的南中军面前,似乎一切都变得很轻松。随行的辅助部队,哦,主要就是民夫和辎重兵们在用石灰画好的白线上或是挖土,或是夯筑土墙,忙得不亦说乎。有那胆子大些的土人便上前询问,自己可否为大军效力,在此挖土筑墙,挣些工钱?

  正在发愁工期紧人手不足的辎兵们见有人前来找活干,又如何不愿意?捡那不要紧的地方,需要出力流汗的活计画好地段,分配任务就是了。

  在河内通往清化的道路上,这样的营盘被一座座的设立起来,每天都是后队变中队,中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的滚动行军,以防止敌人在想不到的地方猝不及防的给自己突然来那么一下子!

  眼见得距离清化的道路越来越近,而有可能被伏击的地点都已经一一的被甩在了身后,而且一些过于重要的关隘,都由南中军派出了精锐在那里留守,以防止被切断后路。“这莫老倌儿在打得什么算盘?”

  许还山用尺子在地图上比量了一下距离清化的距离,又听斥候从当地抓来的土人那里问了一下此地距离清化的距离,不由得心中纳罕,不晓得对手要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这万余人马。

  “大人!是不是打算依托城池,趁我军远来疲惫,依托坚城对攻城我军进行顽强抵抗之后,在我们的来路上进行骚扰,迫使我军撤退?之后再来一个衔尾追杀?”

  “这个时候,清化城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平日里那些调查室的、统计室的,一个个故弄玄虚,到了这个时候,却都见不到踪影了!主公每年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元和通宝供应他们,到了这个时候,却全都指望不上!”

  大军便在一路忐忑中向清化城攻击前进,距离城池越近,便越是紧张。唯恐在一个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一声炮响,莫家的军队从想不到的方向杀了出来。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发展起来,往往真的是超出人们的意料之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先头部队距离清化城不足五十里的扎下营盘,准备开始对这座安南境内最后一个政权残余的据点进行攻击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

  在许还山的中军大营中,当前锋钟汉修派来的信使向许还山禀明这一最新情形的时候,许还山快要疯了!

  “清化城中的莫家派人出城与你们联络,准备献城投降?!传错了信,我杀你的头!”

  “不但你的头老子要杀,还有你们营官钟汉修的脑袋,他全家的脑袋,老子都给他砍下来!”

  那信使是担任前锋的营官钟汉修手下的一名近卫甲长,平日里最是老成不过。此刻也是满脸的无奈与茫然。

  “大人,信您都是亲自开拆的,前方的情形就是如此。莫家的重臣莫得令,派他的儿子出城联络,说已经控制了莫敬宽等人,只待我军抵达清化城下,便立刻开城投降。”

  “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带人去验看一下那莫得令的长子,看看是不是本人。”

  这情形的发展,便如同一个高手,全身戒备,用足了全部气力打出的一拳,结果却打空了,对方根本没有和你打的意思,在你出拳的那一刹那,便跪倒在地,求饶了!

  这如何不让人泄气?特别是全军上下无不是绷紧了神经唯恐自己有一个不谨慎被对手钻了空子的情形下?

  “此时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稍稍的冷静了一下,许还山开口问那送信的甲长。

  “禀大人,钟营官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让过多的人知道,一来怕走漏风声,二来怕影响我军士气。故而在前锋营中,不过三五人知道此事而已。”

  “好!传令下去!令后队迅速到中军接防!中军待后军抵达后,今晚立刻开赴清化城下!”

  当许还山的五千中军抵达清化城下的时候,望着远处起伏如同锯齿一般的城墙垛口,他的一颗心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唯恐收到的消息是诈降计,就如同三国演义里曹操被吕布诓骗进了濮阳城一样。“主公自起兵以来,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但愿这次不要因为我而开了这个先河!”

  但是,随着一名甲长率领七名骑手高擎着南中军的大旗向清化城飞驰而去,城门被缓缓的打开,吊桥被慢慢的放下。

  城头上,那还在高高飘扬的莫字大旗,被人三下两下的从旗杆上扯了下来,换上了一面巨大的白旗,白旗上赫然一个巨大的黑字,“降”!

  城门开处,一行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当日到南中军借粮以度过蝗虫带来饥荒的莫得令大人。

  “罪臣莫得令等,纳降来迟,望乞赎罪!”

  莫得令口中念着赎罪的词汇,右手很是果断的向前一挥,一群家奴、私兵模样的人,押着一群衣冠不俗,但却蓬头垢面颇为狼狈的人来到南中军的阵前。

  “此辈皆是意图抗拒天兵之人,罪臣等已经代为拿下,请大人查点一二!”

  “此人乃是莫敬宽,身为安南都统使,不思报效大明天恩,却妄图抗拒天兵,”

  莫敬宽同许还山有过几面之缘,当日他去河内接受南中军赏赐的地盘,作为攻克河内的指挥官,许还山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眼见这个人不是假冒伪劣产品,身后他的儿子、妻子、母亲、女儿一行人都被绑缚的如同要送去屠宰的肥猪一般。

  在他们身后,一群莫家的文武官员们则是手捧着安南都统使的金印、御札,以及莫家领地内的山川地理河流图,表示正式的向南中军投降。

  “唉!”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血战,至少不会低于河内的那场血腥惨烈的战役,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倒叫********为自己再立战功的许还山仰天长叹一声。

  大明崇祯七年正月二十七日,莫氏安南都统使莫敬宽,被臣属莫得令等人拿获,绑缚其一门老小出清化向南中军纳降。至此,安南境内,再无南中军之外之团体。边界直抵广西、云南等处!

  这消息,被快马送到了顺化,而后又由快船送到了在香港岛驻扎,准备向广东腹地进发的陈天华面前。

  “这个家伙!倒是真是一员福将!”

  陈天华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或是别的什么意思,口中念了一句。

  “我们的部队明天便去新安县!左路军已经立了大功了,我们右路军不能被人笑话!”

  于是,这支不足四千人的队伍,留了一千余人守岛,其余人马便沿着九龙半岛往新安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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