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堑壕战
“快!快拿木盘来!”
范文程忙不迭的吆喝着,让大帐内外的侍卫们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黄太吉得知南粤军来援,前锋军马已经到了宁远城,为首的更是那个如同梦魇一样的李守汉长女,不由得一阵急火攻心,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猛然两股鼻血,更从他的鼻中流出来。
黄太吉本身就是一个大胖子,按照现代医学的理论对其进行分析的话,属于一个严重的“三高”人群,而这种症状则被他身边的医生称之为“风眩症”,具体表现为肝郁不舒,易于发怒,血流上涌,导致头脑昏眩,引发中风症,高血压等一系列症状。这种疾病,最终导致了他在历史上的突然驾崩,如果从他的身体状况和病历做分析的话,应该是属于心脑血管疾病的突然爆发,比如说大面积心梗、脑溢血之类的。
而这样的病症,在松锦之战爆发之后,便更加严重。经常流鼻血,动辄便是流满一个木盘。
如今听得范文程带来的这个噩耗,不由得令黄太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晕倒在地。
费尽了心机,好不容易才将战局演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耗费了多少兵马钱粮,甚至连自己宠爱的妃子都搭了进去!可是,在原本向自己这一方缓缓倾斜的天平上,突然间明军那边又重重的加上了一个砝码,这如何不令他有一种如疯似狂的感觉?
“老天,你何以对朕如此不公?!”
被一名侍卫顶着头上的木盘很快便接满了,黄太吉的鼻血渐渐的止住了些,随着鲜血的渐渐缓慢,他的情绪和思路也变得渐渐平复些。
“范先生,明国军情还有什么变化?李守汉的大队人马到了何处?”
“回主子,据各处线报得知,明国宁远伯李守汉,奉了崇祯小儿的旨意,大队人马在登莱等处登岸,准备先行平定山东乱匪,将饶余贝勒阿巴泰所部驱逐出关外之后,再行北上出关。明国皇帝担心山东的局面在饶余贝勒大军到了之后演变的更坏。如今李青山等部乱贼和徐鸿儒旧部余党业已截断了运河漕运,朝中文武担心,若是阿巴泰到了山东,或是滋扰曲阜圣人陵寝,或是攻城略地失陷亲藩。最为危险的,便是与此刻正在豫东围攻开封的李自成、罗汝才等人合流,那样局面便彻底糜烂。故而,宁远伯所部大军,和一万京营人马先行往山东去,得手之后由登莱出海至辽东增援。”
对于李守汉,范文程和黄太吉君臣二人都用了一个较为中性的称呼,称其爵位。原因有二,一,几次与南粤军和与南粤军有着血脉渊源的模范旅作战都是铩羽而归,满洲亲贵高层之中从内心对南粤军和它的主人产生了一丝畏惧和强者崇拜心理。二、这宁远伯的封号可是当年铁岭李家的封号,若是指责、侮辱这个封号,万一,。。。。那不是连黄太吉家族一起都给骂了?所以,如今约定俗成的,人们提到李守汉之时便只称其为宁远伯而不称呼他的名讳。
“哼!一群目光短浅、尸位素餐之徒!”听了这话,黄太吉心中安定了许多。黑脸上的黑气也渐渐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病态的嫣红。
“奴才也是这么认为的。若是明国君臣不顾山东之事,只管将宁远伯大兵全部投入辽东战场,那我大清则危在旦夕矣!”
“辽东若是定了,中原之事何足道哉?可是,若是那样,辽东明军将领和朝中大佬们,又该上哪里去升官发财?只怕李守汉本人也担心落得一个淮阴侯的结局。”
“范先生,传旨!”
“奴才在!”
“第一道旨意,给关内的饶余贝勒阿巴泰。你命人想办法去宁远,搭乘海船到关内,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交给他。”
黄太吉语气森冷严峻,让范文程为之一凛,“奴才遵旨照办便是。”
“告诉他,让他务必在朕将洪承畴的这数万人马解决之前,将宁远伯所部人马给朕死死的拖住,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和教匪合伙也好,与流贼合股也罢,只要他将宁远伯拖住,不令他一兵一卒投入到辽东战场,便是日后他这一万多兵马奴才俱都拼光了,匹马只身逃回,朕也亲自到沈阳城外郊迎三十里!”
跪在地上为黄太吉拟旨的范文程手一哆嗦,差点一笔就要洇了墨。乖乖,皇上也是当真舍得下本啊!一万多兵马奴才,只要能够拖住了宁远伯,都丢光了、拼光了也是在所不惜?还亲自出城迎接败军之将阿巴泰?!不过,眼下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的统帅都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从腿上割下一块肉来押到了赌桌上。
“再拟一道旨意给在塔山堡的睿亲王多尔衮!朕授予他全权,不管他在塔山一线采取何种手段,给底下的奴才们许了什么样的赏赐,要提拔何等官爵,杀谁的头,只要他在塔山一线将南粤军和松山堡的吴标模范旅给朕隔绝开,朕便一概照准!”
有了前一道旨意垫底,范文程对黄太吉许下的重赏,重大的放权行为已经有了免疫力。如果不放权的话,兵败国破的那一天,他黄太吉便是下一个杨应龙、奢崇明。为何做那舍命不舍财的愚蠢之事?
“奴才听说,睿亲王将所部两白旗将士的家眷大部接到了塔山堡,不知道所为何意。”
拟旨归拟旨,做奴才的,该提醒一下主子还是要提醒一下。两白旗的家眷大多搬到了距离明军一步之遥的塔山堡,这在双方大战在即小战不断的敏感时刻,不由得不令人多疑。
多尔衮在攻克塔山堡之后,将原居住堡内的军民屠杀一空,命人将房舍打扫干净后,传令所部军官将领,把自己的妻儿老小都接来。
“这一仗胜了,这里可以让你等奴才们最快的时间将所获之物交给家人享用,败了,你们的家人也会随你们而去!”
这一点,黄太吉早已在多尔衮的奏报之中了解的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打算和范文程说罢了。这也算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态度。
“这道旨意,你天亮之后亲自跑一趟塔山,将朕的意思和他多尔衮说明。”
天亮之后,范大学士领着数百人,押运着数十辆大车出发了。
车上装载的,除了一些金银粮草酒肉油盐香料绸缎布匹之外,更多的是与作战有关的物资。火药,还有新近制造出发,还在闪动着青色金属光泽的锹镐之物。
“这些锹镐,是陈板大那个奴才新近制造而成。这个奴才别的不行,论起冶铁金工等事,我大清诸多人才之中无人能出其右。山西的黄家、范家等人从南中弄来了几张远远的窥伺南蛮子冶铁高炉而画出的图纸,这个狗奴才竟然能够由表及里举一反三搞出了类似的高炉,这一来,我大清的兵器来源便稳固了!”
虽然陈板大根据晋商偷来的资料建造的不过是几座土高炉,论起技术含量还不如佛山的炉子,但是比起辽东反贼们之前用的冶炼炉窑要先进了不少。虽然使用的还是木炭为主,但是一炉子可以保证出近千斤的生铁。有了足够的生铁,便可以打造原本极为奢侈的铁锹、十字镐、鹤嘴锄等工具,用于挖沟浚壕,埋设鹿砦。
远远的望见了塔山地界,范文程等人被两白旗的游骑发现,一路接应进了两白旗的阵地。
“睿王爷,奴才范文程给睿王爷请安!”
一路行来,范文程被塔山堡附近的气氛、景象所震慑的有些心惊肉跳。
天寒地冻的节气里,那些两白旗的兵士、包衣、杂役们,无不是头顶冒着热气,额头上满是汗水。更有那些悍勇之辈,索性脱去了上身的甲胄,****着脊背挥动着各色简陋的工具不停的挖掘工事壕沟。
往日里可以容纳数千兵马、万余人口的塔山堡,已经成为了两白旗眷属的大本营,那些十二三岁的孩子也是和父兄一样,各自披着棉甲,手执刀枪往来巡视,替换下父兄的差使。
在两白旗官员的陪同下,范文程策马从塔山堡出发,往此时多尔衮所在的白台山而来。
站在白台山山顶上向四外眺望,辽西走廊一览无余,大地莽苍,平川丘陵起伏。
举目望去,一条官道从山海关方向蜿蜒而来,从塔山堡眼前经过。塔山堡虽然地方看似不起眼,但却是一块骨头,硬生生的卡在了这咽喉要冲之地!
“范先生,向北是松山、锦州,您刚才那里过来,不过六十余里的道路,如果是快马疾驰,二个时辰便可以到达锦州城下。向南数十里便是宁远城。同样是要命的所在。这里东面是大海,我们脚下这座白台山,山与海之间最窄的一段,不过二十里。这一带地势起伏不大,大多是些小小的山包,塔山堡两侧地势开阔,无险可守。本王若是不想成为南粤军和宁远军的炮火下一滩烂泥,便只能依托虹螺山、白台山、打鱼山等处与他们反复争夺,逐个山头逐个山头的死拼!”
“打鱼山?便是此时在海上的那个小岛?”
靠着别人的指点,范文程指着不远处海水隔绝与陆地联系的一个小山问。
那里正是打鱼山。粗看上去,这座东边靠着锦州湾的山包很不起眼,涨潮的时候是岛,退潮的时候是和海岸连成一片的滩涂。
随同老奴父子征战多年,而且在沈阳之战时,便仗剑砍杀守御官兵,范文程的军事经验,远非被吹上了天的袁督师可以比。
“睿王爷,以奴才看,这里的地形,地势易攻难守啊!东面靠着大海,南粤军又是以水师见长,若是水师炮火猛轰,掩护步队从海上冲击,王爷该如何?南面的大小东山和影壁山,若是为吴三桂攻击占据,居高临下架设起大炮,王爷驻节所在的塔山堡便在炮火的威胁之下。塔山堡左右两翼地势开阔,最利用骑兵突击,吴三桂所部的狼骑若是冲突而入。。。。。王爷,这塔山堡基本上无险可守,还是请王爷另外寻觅个去处才是!”
“哈哈!范先生,你只看到了我军守御阵地容易遭到南粤军、宁远军的炮火、骑兵突袭,只看到了这里地势只是中等起伏,无险可守。却不曾看到我两白旗阵地西边有虹螺山,他南粤军也好,宁远军也罢,都无法迂回,只能从塔山正面一孔之道通过,不能展开很大兵力,我两白旗兵马,兵力火力可以集中,并能随时投入更多的兵力将他们冲进来的队伍一口吃掉!”
多铎挥动着手中的呲铁钢马刀,马刀刀柄上镶嵌的金丝在冬日阳光下闪着可爱的光芒。
“你看,这方圆数十里,从海边到往松山堡方向,杏山堡方向,山海关方向,四面八方,哪里不是在大挖特挖壕沟?!范先生,你此番前来,送来别的东西,我们兄弟都不是特别感谢,唯独那些铁锹、十字镐、鹤嘴锄等物,我正白旗、镶白旗将士,还有那些包衣奴才们无不是感激莫名!”
多铎这话,倒也不是言过其实,八旗军自老奴起,行军打猎,冬则立栅,夏则掘壕,对挖掘壕沟可说极有心得。此次的锦州之战,更将他们的挖壕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的壕沟,壕上有桩,桩上有绳,绳上有铃,铃边有犬,条条防线布置得十分严密。历史上锦州战役之初便是在锦州城外挖掘长壕,因为督工不力,多尔衮还被降爵罚银。换了济尔哈朗在锦州前线统兵之后,很快便将长壕工事完成。祖大寿发现被困后,接连突击多次,都冲不出清军挖掘的壕沟防线。
眼前的这套庞大复杂的防御工事体系,虽然只有壕沟和少量鹿砦,缺少了木桩、长绳猎犬等项,但是密如蛛网般的壕沟纵横交错在辽西走廊大地上。
两白旗满洲和包衣牛录的士兵们,顶着从海边吹来的阵阵刺骨寒风,奋力在冻得硬梆梆的地面上挖掘着,壕沟挖起的土,就地夯筑砌成土墙。主墙大半人高,可以掩护火铳手、弓箭手射击便可。为了让土墙更加坚固,密密麻麻的杂役们还往来穿梭,去饮马河里或者是海边挑水,浇在土墙上,使之成为极为坚硬的冰墙。
土墙之间便是一道道宽阔却又不算深的壕沟,宽有丈余,深不足六尺,恰好是人马都无法一步跨越的距离,必须是跳下去再爬上来才能翻越。
大抵便是一道土墙伴着一道壕沟,令人眼花缭乱的,也分辨不清楚是壕沟夹着土墙还是土墙夹着壕沟。不过,土墙之间,留出许多空位,或放置火炮,或供旗内兵马出击。土墙的前方,同样挖了诸多不连贯的壕沟,挖出的泥土,同样砌成半人高或是小半人高的小墙,用水浇上,使之坚硬无比。
而土墙的这些出击通道,同样是被挖掘成了壕沟,人们可以在地平线上利用视线的盲区往来运动,以躲避炮火的杀伤。那些密密麻麻的壕沟和土墙,正好是以弹跳杀伤力见长的实心弹的天敌,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炮弹的活动范围。
在作为往来交通出击之用的壕沟当中,依托着土墙预留的炮位,范文程看到了大大小小的火炮,从虎蹲炮、小佛郎机、小铜炮,到三磅炮、六磅炮,大小火炮被精心摆放在各处。
许多交通沟较为宽阔处,为了令往来人员有一个缓冲之地,特地留下了一座土台,修成了一个环形通道。但是便是在这土台,也摆放了一门小铁炮。
“范文程,你个狗奴才,你给本王猜猜,这炮是做什么用的?!”
多铎粗鲁的朝着范文程吆喝了一声,鞭梢直指那门半伏在地面上不仔细看会误认为是半截枯树根的小铁炮。
“回豫亲王主子,奴才愚钝,不晓得。”
范文程对于这个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的荒唐王爷也不敢多说,只能是实话实说,以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
“本王就知道你这狗奴才不晓得!你看,那炮口正对着南面,倘若有南蛮子的军队冲了进来,沿着这壕沟向内冲击。突然间这门炮对着他们的队形来上一炮,你细细想想,那景色,”多铎伸出舌头,舔舔被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嘴唇,“是不是很好看?!”
类似的缺德设计,在这套攻守兼备的工事当中比比皆是。
但是不外乎是在营寨前方前方六七十步,刚好在自己火铳有效打击范围之内,敌方弓箭杀伤力之外,便开始挖掘几道深深的壕沟。
挖出的泥土,就在壕沟前砌成小墙,墙不高,半人或是小半人高。当明军的骑兵或是步兵遇到这些壕沟矮墙,便是成为阻碍他们前进步伐的障碍,又让他们无法藏身掩护。
当然,每段壕沟之间,都会留出一道道十几步,二十几步的空位,方便清兵们的冲锋,也直接造成他们的冲锋兵力拥挤,己方也可利用有限的兵力。给敌人造成最大的火力杀伤。
这之间的土墙空段,木栅战车什么都不设,只各设立佛狼机火炮,虎蹲炮一门,两旁又有密密麻麻的火铳兵掩护。战时策略,佛狼机火炮先开炮,接着是虎蹲炮,如果这一波敌军还不崩溃,再用火铳。
对付那些踩着同袍尸骨冲进几道壕沟的明军,等待他们的则是以逸待劳许久的两白旗的长枪兵和刀盾兵。短兵肉搏,敌我混杂在一处,恰恰是这些兵器的长处,那些习惯了以火器压迫八旗军兵的明军士兵,势必会在这样的攻击面前一溃如注。
“睿王爷,这阵势,奴才怎么看着似乎有些眼熟?仿佛在何处地方见过?”
看着还在海风之中奋力刨掘着地面,额头脸上冒着热汗,手却冻得高高肿起留着金钱鼠尾的人们,范文程若有所思的向多尔衮请教。
这片看似无险可守的地域,经过多尔衮兄弟多日来无日无夜的连番督战,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陷进和烂泥坑。他的八旗兵丁和包衣兵们可以依托这烂泥坑自由往来穿行期间,而进攻一方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肉的代价。
“范先生,这是我八旗大军的法子,加上当年在河西务南蛮子用来对付我们的招数。本王今日便物归原主,顺便添上些佐料,请那些客人们好好的吃上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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