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塔山绞肉机!(二)
吴静思将捷报飞马传到虹螺山,沿途各处营寨之中兵马正在缓缓调动,一队一队的兵马正在集结,或是整顿军器,拴束甲胄,各营的军需官吆喝着从辎重车上将一箱箱的子药搬运下来,分发给各哨的火铳兵。
骏马疾驰而过,吴静思和几个跟随的家丁惊鸿一瞥当中,也可以看得出那白色木箱上黑色油墨写的是什么。“唉!火铳兵的定装弹!”吴静思有点贪婪的望着火铳兵们每人至少二十发的弹药量。他虽然是吴三桂的亲信家丁狼骑队的管队官,算得上见过大场面,京师也曾经跟着吴总兵走过几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对于自家军队的精锐能战,吴静思和主子吴三桂都是颇为自傲的。但是从辽东开战以来,扪心自问,不管是前段时间并肩作战的模范旅,还是眼下全军的主心骨、强力后盾的南粤军,从战术到军械、军需、纪律,哪一件都是令辽东军眼界大开、
“也不枉大帅屈尊枉驾,拜在郡主娘娘膝下做这个干儿子!”
私下里,吴三桂早已和这些亲信们透露过自己的想法,一俟辽东战局稍有改观,战事明朗,大家有了空隙之后,编练新军的事情便要张罗开来。骑兵要照着模范旅马队的法子操练一下,至少练出一万人来!反正辽东会骑马的人多,随便哪个拉出来都比模范旅马队的人骑术好!至于说步兵当中的火铳兵、炮队更是让吴三桂为之垂涎三尺。
“兵多将军大!”这是吴三桂在这个乱世当中最真实的心得。只要手里有几万精锐在手,对于朝廷,那便是予取予求了。
为了能够实现自己宏伟的有些狂妄的扩军计划:练成一万骑兵,练就至少三万步兵,内中一万火铳兵,配备至少二百门大小火炮,便是余者的两万长枪兵、刀盾兵,也是一色的要用南中器械装备起来。吴三桂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交给了“舅公”李沛霆。
而这位舅公也是很仗义的一口答应了外孙子的要求,并且将大部分银钱退回给了吴三桂:“长伯,咱们爷俩儿就不用这些虚数了。银子你带兵用得着,以后可以用辽东的各种土产来冲抵货款。”
私下里,李沛霆也支持吴三桂将辽东军马一口吞下去的计划,为此,已经放了五十万银元的款子给这个好外孙,让他对此时在塔山等处的辽东军马放手施为。
“别人对咱们如此扶持,咱们要是扶不起的阿斗,那需怪不得别人!”在宁远镇的内部私会上,吴三桂虎着脸对部下亲信们交出了底牌。要想成为继李成梁、祖大寿之后的第三个辽东将门的代表人物,得要实打实的战绩说话。否则,李华梅的干儿子又不是就吴三桂一个,凭什么那么支持他?
这就是为什么吴三桂拼死出全力猛攻塔山的原因。
另外一个原因和目的,就是他可以借着李华梅授予他的前敌指挥临机专断之权,对宁远镇各营、山海镇各部当中的非嫡系、杂牌部队进行一番清洗,借着作战不力临阵怯战的理由吞并这些部队。将宁远镇和山海镇彻底变成吴家的清一色!
沿途所见,吴静思很惊讶的发现,除了近卫旅的部队之外,水师的四个陆营也在虹螺山地域进行集结,巨大的营方阵将虹螺山铺得几乎看不到地面。
“看来郡主娘娘今日是志在必得了!”
看着近卫旅和水师的炮队吆喝着牛马将一门门沉重的大炮排列开来,吴静思也是极为兴奋,对于大帅能够在这个时候派他来报捷颇为自豪。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初战告捷的消息对于主帅的决心、全军的士气,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天晓得这个手面散漫的郡主会赏赐给他什么好处?
“回去告诉你家夏承德参将,只要他率领所部出松山堡城向南骚扰奴酋多尔衮、多铎所部后防,塔山事毕之后,本郡主当禀明父帅,保奏他的军功!别的不敢说,一个副将还是手到擒来的!”
大帐之中,传来了李华梅清冷傲气的话语声,顾不得多想,吴静思很是友好的同周围熟识的几个近卫旅军官和面熟的女兵营亲兵头目点头示意,规规矩矩的将战马拴束好,等候着李华梅的召见。
松山参将夏承德的信使急匆匆的从大帐之中出来,带着数十名家丁飞马而去,有承启官带着吴静思入帐。
“孙儿吴静思,见过祖母大人!祖母大人万福金安!”
“今日初战,我宁远镇先登之师遇奴贼正白旗、镶白旗数千之众,且叛匪器械精良,火器众多,蒙天子朝廷洪福,赖祖母大人指挥若定,将士用命,数番肉搏相持,终败此敌,目下已经攻克贼奴第一道防线,奴贼死伤无算,战场遗尸一千四百有余,另有炮火摧毁残肢无算!……”
这样的消息,对于大帐之中的文武大员们自然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特别是辽东巡抚邱民仰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虽然在松山堡中,他有近万精锐兵马在,但是毕竟那些都是宣大军和模范旅、辽东军各部拼凑起来的,城堡之中又没有能打的将领坐镇,于是乎,借着与李华梅一道指挥塔山总攻之事,名正言顺离开了松山险地,到了这虹螺山大营。在他看来,吴三桂指挥的辽东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他的部下,也并非不能打仗。只要朝廷厚给粮饷,令补给不断,莫要说拿下奴酋多尔衮多铎二人据守的塔山,便是直取盛京也是可能的!
“告诉你家总镇,务必要稳扎稳打,防范奴酋以精锐反扑。”
虽然在邱民仰眼中,李华梅不过是一介依靠父辈余荫的女流之辈,但是她的战场经验却是远远强过这位在历史上与洪督师一道被黄太吉在松山俘虏,但是殉国于沈阳城的邱大人数倍。
邱民仰御史出身,受职业影响做事做人比较严肃克板,性格较为冷漠,但是李华梅这样的部署安排,却是很对他的胃口。
“郡主不闻胜而喜,反而叮嘱部下提防奴酋以精锐反扑,果然是大家风范,令学生佩服。”
对于这个有点迂的老夫子,李华梅还是较为尊重的,当下含笑点头,算是对邱大人的赞扬表示客套,命胖头鱼取了一柄双筒精细火铳来,交给吴静思,算是对他报捷之事的奖赏。
塔山战场上,已经是打成了一锅热粥!用人的血肉熬成的热粥!
攻破清军第二道防线的战斗较之第一道防线更加惨烈。
按照多尔衮的部署,第二道防线的兵力要远远多于第一道防线,而且比之第一道防线来说,可以供火器发挥的空间短小了许多,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人们不得不放弃了炮火的支援,依靠手中的短火铳与马尾手榴弹和最传统的冷兵器!
在这里,清军拥有兵力上完全的优势,冲上来的明军官兵立足未稳,就被迎头射了过来的箭矢打得措手不及。在平均距离不到七十步的范围内,正是镶红旗弓手们的最佳杀伤范围,呼啸着冲进来的明军转眼间便倒下了一片。
不过,像程咬金一样,吴三桂在自己的三板斧之余,也留了一个后手。那就是在每一个波次的明军只冲杀二刻钟的命令之外规定,兵可以撤下去,各营的主官,要留下了为下一个冲锋队伍的主官提供经验,出谋划策。当然,有了军功好处也是两家一起分。
见自己的兵马被迎头而来的箭雨射翻了不少,第一波冲击的参将何安国高呼道:“火铳兵齐射!杀手队上前!建奴冲上来的话,杀手队跟老子上去!上去拼刀枪!”
辽东军镇除了马兵步兵家丁之外,若是按照使用的兵器来分类,则是分为杀手队与火器队,杀手队除弓手外,各色冷兵器齐全。当下杀手队的刀盾兵手中擎着长刀大盾,密集向前,用手中盾牌遮挡箭雨,为身后的火铳兵争取出时间来列队射击。
“开火!”
密集的子弹象草原上的白毛风一样刮过清军的队形,成排成列的人倒了下来。接着,出现连杜度父子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情况。
“杀尼堪!”
一个壮大挥动着手中的月牙短柄斧,浑身是血的朝着十几步以外的明军队形冲了过去,行不数步,便颓然倒地。
“杀!”在他身后,数百人猛冲过来,两股人流当头便撞在一处!
镶红旗的十几个牛录,虽然没有像两白旗那样,有不少包衣兵装备了大量的火铳,可以与进攻的关宁军进行一番火铳对射,但是,这些牛录却是货真价实的镶红旗满洲!他们一向所自恃的便是他们的蛮勇和血腥!
迎着关宁军的一排密集的弹雨,付出了一百多条人命,和至少一倍以上的人挂彩的代价之后,镶红旗的反击人马与猛扑塔山主阵地的关宁军部队混杂在一处!
“杀!”
杜尔祜将手中重达几十斤的重剑狠狠的劈下去,把一名挡在他面前的关宁军把总从左肩到右肋斜斜劈砍开,让鲜血与碎肉溅了自己一头一脸。
鲜血和杀戮让他内心感到畅快了许多!
何安国组织的这一波齐射虽然给清军相当大的打击,同样是成排成列,但是转眼间,清军的刀枪利斧骨朵就冲到了明军面前。面对着面目狰狞呼喝冲来的鞑子,有那心理阴影比较浓重的兵士仍然下意识的准备转身后退,同样有些满脑子都是银元犒赏的兵士则同样擎着刀枪迎头猛冲!
双方便在相距不过几十步的狭小空间内反复冲击!
越来越多的兵马从后方拥挤进来,让原本就十分狭窄的搏杀场地变得越发拥挤。方圆不过数里的战场上,双方投入了上万人。人们在这样的空间内生死相搏,已经没有了招数章法,几乎每一刀劈出去,每一枪刺出去,都会有人哼也不哼一声倒地不起。
人们不停的机械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将眼前的敌人砍翻刺倒在地,然而转瞬间便被敌人同样用手中的刀枪利斧砍翻刺倒。双方便在倒卧着各自袍泽兄弟的尸体与伤号的土地上反复进退,不停的冲击,无数双穿着铁网靴的大脚践踏下,那样原本还在呻吟的伤兵渐渐的没有了声响,身体渐渐冷却,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两支军队的鲜血和生命将白台山到塔山这一线宽不过十几里,纵深不到数里的狭窄区域变成了一个修罗场。头上飘落的雪花,脚下尸体和伤兵的血水体液混合在一起,将塔山阵前的冻土变成了一片泥浆。
狭小的战场上惨烈的肉搏战还在继续,但大多数的肉搏战是非常短促,而且,因为空间太小,双方的个人技艺都施展不开,变成了残酷无情的一人换一人,双方都是用兵器和身体硬抗对方。
但是,明军的优势渐渐显现了出来。我的战斗意志也许不如你,我的个人技艺也许不如你,但是,我的给养比你好得多,我能够吃得饱穿得暖,我的力气就比你不差,而且,我的人比你多,并且还在不停的拥挤进来填补战死挂彩的兄弟留下的空当!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想逃跑都不能遂心,只能被席卷着向前扑去,用手中的刀枪与清军拼命!
明军的兵力优势显现出来,杜度的镶红旗便在这巨大压力下,开始缓缓的,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却。
杜度和杜尔祜父子望着眼前一步步被明军压下来的部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部队不曾被明军用炮火轰击,居然被明军凭借着硬碰硬的肉搏战便这么快就败退了下来。
杜尔祜望着眼前一步一步被明军赶下来的己方勇士,大声呼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但是他的声音在数千人的呼喊呻吟,无数刀枪碰撞的交织声中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尽管他和他身边的护卫巴牙喇兵们不停的发起小规模的反击,但是仍旧无法扭转这种颓势,清军的整个队形仍在拥挤着不断向后缓缓退却。
但是,杜尔祜身上的鎏金甲胄,和他身边二十几个不断发起小规模反击的巴牙喇兵在明军军官的眼里却是犹如黑暗当中的灯塔一般耀眼夺目,何安国虽然不知道对面那个奋勇搏战的家伙是谁,但是从他的甲胄,身边家奴护卫的忠心程度,以及家奴身上精良的南蛮甲等情况,一眼便判断出,这是个奴贼之中的大头目!虽然在混乱的战场上没有认旗和龙纛等物来判断,但是身边家奴护卫一色的南蛮甲,便足以说明此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何安国一把拉过身边的掷弹兵头目,“看见那个奴贼头目了没有?!”
“看到了!”
“你的人能够扔得到吗?”
“回大人,七八成的把握总是有的!”
“好!招呼你的人,给老子朝那个家伙投弹!多扔几个!回头本将给你们发犒赏!每人三十块!”
掷弹兵头目召集手下的三十余个掷弹兵,用目光测量了一下与正在密集的战团之中往来搏战的杜尔祜的距离。“不到六十步,头儿!”
“兄弟们,晚上好酒好肉,回到宁远的娘们,我请!给老子投弹!”
第一轮马尾手榴弹被投弹手们抡起来越过人群,直奔杜尔祜而去!
七八枚马尾手榴弹在杜尔祜周围约莫七八米的距离上爆炸,弹片四飞,炸得周围的人哭嚎连连,但是却不曾伤了目标杜尔祜一根毫毛,只伤了他手下护卫三五个人。
“妈的!狗贼,恁的好运气!再投!”
“主子快走!”
掷弹兵头目和巴牙喇兵头目几乎是同时高声喝了一句。
更多的马尾手榴弹被掷弹兵们点燃引火,抡起来,朝着远处巴牙喇兵们密集的所在飞掷过去!
犹如数十只乌鸦一样,马尾手榴弹落在杜尔祜周围爆炸。
爆炸后形成的弹片如雨般向四外飞溅,登时周围惨叫声不断,以杜尔祜为中心的方圆数步之内清军队形之中一片狼籍,完全变成了血泊,倒地不起者无数,个个惨不忍睹,在阵地上挣扎悲呼。
见到这一轮打击效果如此巨大,不由得令何安国与此轮冲击的主将,山海镇游兵营参将李羽宽的眼睛完全亮起来,二人不由得齐声大叫:“掷弹兵,再来一发!”
与明军的蜂拥而上不同,清军这边士气大挫。士兵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到处乱窜,口中不断的哭喊着,队形开始出现散乱的局面。
镶红旗的队伍开始呈现了失去指挥丧失信心的挫败势头!随着第三轮马尾手榴弹的掠过头顶,人们更加士气低落,那种与明军以命相搏的血气丧失殆尽!
“老何!奴贼们在喊什么?!”
李玉宽一把抓住了何安国,二人顾不得周围的混乱,仔细倾听着清军队伍里传来的阵阵悲鸣哀嚎声。
战场上混乱异常,明清两军的兵士交织在一处混战,挤得水泄不通熙熙攘攘,饶是二人仔细辨认,也只能勉强听得清军在呼喊着一个名字。
“杜尔祜!杜尔祜主子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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