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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四家


  一项政策,制定起来是十分容易的,但执行却是难题。

  就像是普通人看刘翔跨栏,大脑记住了步伐,攻略,动作,但手脚却跟不上。

  朝廷决定遏制奴仆,之前浙江绍兴的一场奴变,不过是提了个醒,在法律上让奴仆等同普通人。

  但用脚想都知道,执行起来肯定漏洞百出,甚至根本就没有几个真切的去执行。

  所以一般的话,到了王朝中后期,除非是遭遇到了关乎生死的大变,团结了大部分的官僚,不然的话轻易难改。

  像是王安石变法,他并非冲动的开始变法,而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培养官僚,如改变科举,施行三舍法,为改革积累人才。

  其鉴于科举一考定输赢的弊端,施行县学、州学、太学三级制,从地方一步步的考上中央,然后由学校的成绩来决定官职。

  听上去很公平,公办学校,吃喝不愁,但实际上正由于其打怪升级一般的操作,复杂的过程滋生了大量的腐败。

  由此,三舍法施行二十年就废了。

  可惜,人才还未长成,匆匆而行的变法,没有自己人的支撑,在地方上完全变了样。

  良政变成苛政。

  这般,宋神宗就躺平摆烂,王安石下野。

  朱谊汐来自于后世,对此自然就一清二楚。

  所以通过省试,填充官场,在一片烂地的北方率先进行改革。

  南方保持着大量的前朝官吏,自然得谨慎且持怀疑态度。

  派遣钦差,就成了最佳手段。

  与之前的不同,此次担任钦差大臣的,乃是吏部侍郎冯瑞,偌大的南方,几乎无人敢与其抗衡。

  “好呀!”冯瑞捏了捏呼吁:“锦衣卫不同凡响,尔等立下大功,我会奏请皇上。”

  杜冰拱手退下,脸上见不到喜悦。

  “怎么,东翁不见欢喜?”一旁的幕僚奇道。

  “厂位威名,再次在南方传起,虽然说是为了朝廷……”

  冯瑞对于锦衣卫如此轻易地带回程渊,感到一股无奈。

  程家也是上海大户,听说家丁奴仆数百,家财万贯。

  而且还是举人身份,功名在身,锦衣卫就像是逮苍蝇一般拿回来,毫无阻拦。

  可见其威名之大。

  杜冰回到千户所,见到了千户汤福。

  这位千户,曾经曾在九江府,参与了那场逮住三个亲王的事件,资历极深。

  “怎么样?”汤福淡淡道。

  “人和证据都带回来了。”杜冰轻声道:“地方上,这时候也知晓了。”

  “那就好。”汤福饮着茶,轻声道:“咱们锦衣卫就莫要掺和太多文人的事。”

  “是!”杜冰拱手,自觉得退下。

  汤福见其离去,眼眸中闪烁着光芒。

  与之前的浙江奴变不同,太过于突兀,锦衣卫完全没有参与感。

  而这次不一样,上有朝廷的谕令、陛下的旨意,下有钦差大臣的要求,整个江南地区根本就逃脱不多。

  奴仆拥有良籍,残害奴仆就是残害普通人。

  江南士绅谁能忍住?

  聪明的就递上奴契,变更为雇佣。

  而那些冥顽不灵的,自然就是锦衣卫的手下刀鬼。

  “不错!”汤福觉得这案件的余波,绝对不小,锦衣卫绝对能立下功劳,捞取好处。

  ……

  五月初,端午节刚过,紫禁城就忙活起来,携带的大量的东西物件,皇帝妃嫔以及文武百官,再次进行了搬迁。

  玉泉避暑山庄。

  贾代化一下值,就匆忙得回到家中,脱掉了铠甲,腾腾的热气这才散尽。

  “冰镇酸梅汤?”看着弟弟手捧着一碗凉汤,他哪里还忍得住,直接抢了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这下,三岁刚会走的贾代善,立马就啼哭起来,声音极大。

  一旁的贾夫人哭笑不得:“刚回家就闹腾起来,就忍不了这一会儿,还能短了你的不是?”

  “娘,这天太热,等不及了。”贾代化摇摇头,然后笑道:“弟弟的汤好喝些。”

  说着,就一把手将其抱在怀里,后者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爹还没回来?”

  逗弄了一会儿,贾代化这才扭头问道。

  “你爹在军营,不到太阳落山,是绝难回来的,他哪像你,三班倒,休闲快活的很。”

  “娘,我天天站巡逻三四时辰,也是不易的。”贾代化无奈,只能抱怨道。

  “好好去干,莫要懈怠了。”

  这时,六七岁的妹妹则跑过出来,穿着小裙子,别提多活泼了。

  “大哥,大哥——”见到弟弟在其怀里,她立马不乐意了,嘟囔道:“老三怎么那么不懂事,大哥才回来呢!”

  “就你懂事。”贾代化摸了摸其小脑袋。

  一家人说说笑笑,不然就有一仆人来报:“夫人,少爷,民信局来人,说是王老爷寄来的信。”

  王老爷,指的是王青,他在察哈尔领兵。

  所谓的民信局,即私营信局,为民间邮递机构,是南方宁波商人首创,在永乐年间就开始成立了,一开始只是宁波商人同乡之间互相传信、递件,后来普及到了其他人。

  相较于驿站系统,其民间经营,需要收费,且速度慢,但最大的特点就是收钱办事。

  不像是驿站,只能由官方传送。

  绍武改革驿站,只接待官员、信使,传递公文,其他官员的私信不再进行传递,节省了大量的资源。

  同时,由于官员市场的空缺,导致民信局大阔步地发展,开始遍布整个天下。

  贾代化一看印戳,就知道是给自己父亲的,所以也就没看。

  既然闲聊的功夫,就有奴仆前来汇报:“夫人,老爷跟史老爷一起回来了。”

  “通知下人多备两道菜。”贾夫人扭头吩咐了一句,然后就笑盈盈地起身迎接。

  “弟妹叨唠了。”史进宝见到贾家几人,着重的在贾代化身上瞥了一眼,这才笑道:

  “我不想来,但是老贾非要拽着我过来。”

  “也不过来看看你的女婿,瞧瞧,多壮实。”

  贾演哈哈一笑,两人就并肩而行,来到了客厅。

  贾代化倒是知道羞耻了,微微低着头,喊了一声伯父。

  “今日要是没有好酒,我可饶不了你。”

  史进宝笑道。

  说着,他的目光就看向了贾代化。

  这倒是没有说错,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女婿。

  贾代化如今为御前侍卫,正六品官阶,一旦外放,就是个营正,前途不可限量。

  而今也长到了十七岁,人也壮实,努力,当一个女婿也是绰绰有余。

  当然,两家都是子爵,门当户对也是重要原因。

  “你在宫中不比其他,谨小慎微,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听的别听,就这样熬下来两年。”

  史进宝轻声道:“别的不提,区区一个营正,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是,您说的对。”贾代化只能应付道。

  宫中倒是安生,有皇帝和皇后坐镇,基本上没有什么杂事。

  唯独最难的,就熬了。

  巡逻,站岗,护卫,还得时不时地考校武力,繁琐而又忙碌。

  “你可有什么想法?”

  史进宝比贾演更关心这个女婿。

  “伯父,我如今是御前侍卫,二等侍卫,若是还往上跑,只能是一等侍卫,整个内廷也没几个,一个萝卜一个坑。”

  贾代化抬起头,认真道:“若是长时间在宫内,安逸久了就难上战场了,我想明年出宫外放——”

  “糊涂——”贾演立马呵斥道:“你才十七岁,就算是明年也才十八,懂个什么,去战场不就是送死?”

  “在宫廷中熬个几年,皇帝跟前眼熟了,再一出来前途可就远大了……”

  “贾兄,我倒是觉得代化说的不错。”

  一旁的史进宝则笑道:“在皇帝跟前,靠的就是一个眼缘。”

  “求是求不来的,还不如去战场上拼一遭,再等几年,可就没好地方去了。”

  此话一出,贾演默然。

  迎向其的目光中,带有些许的惊诧。

  眼眉低垂,他陷入了沉思。

  如今来说,西北地区是最苦的,但同样也是功勋最多的地方。

  一个叶尔羌,不知造就了多少的勋贵、官位,北面的卫拉特蒙古三部,怎么看也是个难啃的家伙。

  但,对于勋贵们来说,只要能立下战功,哪里管的什么靡费,钱粮,能打仗就行了。

  所以内阁和五军都督府之间是有争执的,左右摇摆。

  许多人也在赌,不敢轻易下注。

  毕竟一旦去了西北,那可是吃沙子,轻易难回来,就算是回来了也没有好位置。

  赌还是不赌呢?这是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一场晚宴吃得痛快,但贾演却带有心思,始终不能放开尽兴。

  夜间,他按捺不住,对着儿子问道:“你经常在皇帝身边,可知是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贾代化有点懵。

  “对卫拉特蒙古的意思。”

  贾演气道:“所以说你听不到什么信,但口风总是有的吧!”

  “儿子也不怎么明白。”贾代化开口道:“但我是觉得,皇帝雄才大略,必然放不了西域。”

  “南半边都拿回来了,更何况是北半边?”

  听到这里,贾演忍不住点头:“你说的没错,内阁那些读书哪里能按住陛下?”

  “等再积攒个两年的钱粮,就能出兵了。”

  说着,贾演拍了拍其肩膀,道:“为父决定了,过两个月就去西北。”

  “你的话,今年先凑合过去,明年初再去,到时候父子征战,谁是咱们的对手?”

  贾代化也被说得心神大动。

  翌日,史府邀请贾代化去游玩,用的名义是史鼎史鼐兄弟。

  不过谁都知道,这是婚前为小夫妻凑面数,尽量的培养感情。

  今年史小娘子年满十五,也该是议亲的时候了。

  对此,贾代化兴致颇高,但到了史府后,却面临了一群大人们的问话,格外的狼狈。

  之后,匆匆的与史家小娘子混个眼熟,聊了几句家长里短,才被撵出来。

  史家兄弟倒是开怀,直接带他上了酒楼。

  贾代化见到了一个熟人:薛崇文。

  内务府的皇商。

  “薛兄弟——”虽然诧异几人怎么玩到一起的,但贾代化毕竟在宫中待了一年,也懂事不少。

  “听说贾兄要来,某特意准备了礼物——”

  薛崇文气质是文质彬彬的,但为人却很豪爽,直接带着几人来到了马厩。

  一匹纯黑色的骏马印入眼帘。

  如绸缎般的皮毛,立马吸引了贾代化的注意。

  “我经常去往赤峰,别的不说,马儿倒是不缺,你我都是朋友,此乃见面礼,贾兄弟莫要推辞。”

  薛崇文笑道。

  一旁的史鼐轻声附耳道:“听说王将军与你家关系密切,所以求到了你这。”

  这般一说,贾代化这才恍然。

  王叔叔在察哈尔,薛家经常走察哈尔做生意,巴结他实属正常。

  他瞥了一眼史家兄弟,这两小子也获得不少好处吧。

  “薛兄弟有心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贾代化笑着收下,心中对于商人的鄙视,也藏在了心底。

  这下,几人倒是聊得畅快。

  薛崇文也没有一味地附和,反而说起了生意:

  “如今朝廷在察哈尔有两座城,一个是古北口以东的承德,另一个是察哈尔的中心,赤峰。”

  “而在赤峰以北,就是喀尔喀蒙古。往东就是吉林都司,以及一群科尔沁部落。”

  “无论是去吉林,还是喀尔喀蒙古,亦或者科尔沁人,那都是一笔大的收入,鞑子们来者不拒。”

  “区区一个铁锅,就能换来几十头羊。”

  听这话,几人惊了。

  随着察哈尔、绥远地区的拿下,北京城尤爱喜欢吃羊肉,比牛肉便宜,比猪肉有面子,关键是还好吃。

  如此,一头羊的价值,也在三四块银元,而铁锅的价值,不及半块。

  这是数十倍的利润,即使其勋贵子弟,听闻此事也不由得惊愕失色。

  “那薛兄岂不是富可敌国?”史鼎笑道。

  “哪里谈得上富可敌国。”薛崇文摇头道:“草原上可不安生,那些鞑子就喜欢抢劫,要是没点厉害的护卫,可难咯。”

  “也正是因为缺兵少将,我才不敢往北走,所获得的利润微乎其微。”

  “那我史家有啊!”史鼎忍不住道:“你我,史、贾,薛三家,有财有势,还怕没有钱来?”

  这时,贾代化这才插嘴道:“还得补上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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