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4日，易购和当当接受版署约谈的前一天，尽管时间已经确定，两个网站都像是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大打促销力度。

　　甚至，有消费者不无遗憾的发现，有些书籍比前几天还划算。

　　这一天的上午时分，方卓给郑丹锐郑哥打了电话。

　　今年以来，这还是两人的第二次联系，上一次的拜年也仅仅是照例寒暄。

　　不同于裘小官，郑丹锐位置多多少少的更敏感。

　　方卓把事情说了说，换来对方轻微的批评。

　　“方总，这种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看你那易购也不是奔着图书去的。”郑丹锐说道。

　　“主要是怕人有我无。”方卓说了之前在办公室里前后两通电话的时间间隔，所以，最好是人有我优。

　　郑丹锐是一路看着方总走来的，也没有因为联络的减少而显得生疏，沉吟道：“方总，听说你冰芯的工作挺不错。”

　　“还可以，再等量产呢。”方卓见对方忽然提起冰芯，简要的汇报了一番工作。

　　郑丹锐微微一叹：“可惜了，要是放在申城该多好。”

　　“以后还有机会。”方卓这么答道。

　　“冰芯做得很不错，你们这个项目确实有不少领导关心。”郑丹锐把话题转了回来，“但是，方总，我也得说，一些领导关心的是半导体，要是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去麻烦，其实没什么必要。”

　　方卓无辜的说道：“郑哥，我这第一通电话就是打给你。”

　　“我就这么一说。”郑丹锐淡淡的说道，“版署前几年刚刚升格，你到京城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方卓哭笑不得：“郑哥，我是被约谈的那一个，易购也是被挑起竞争的弱势方，怎么搞得好像我是去闹事一样。”

　　“打个预防针而已，我帮你问问。”郑丹锐还是把事情应了下来。

　　傍晚时分，也就是即将飞往京城的时候，方卓接到了郑哥的回复，有个绕了两绕的关系就在版署，只是，他所在的司并不负责这次的事情。

　　但，即便分属不同部门，同在版署之下也就方便沟通了。

　　方卓心里有了底，暂时没额外再找人，在晚上的时候下榻距离版署最近的酒店。

　　次日上午九点钟，方卓一行人抵达版署的出版产业发展司会议室，这次的约谈正是来自这个部门。

　　好巧不巧，正碰见前后脚到达的当当李果庆一行人。

　　虽然当当和易购之间的竞争有炮轰、有抹黑，但是见了面，保持风度的招呼还是要打的。

　　“李总，早啊。”

　　方卓当先打招呼，还给了笑容。

　　不料，李果庆想起这位博客里的内容，颇有脾气的说道：“叫我庆子！”

　　方卓愣了愣，啼笑皆非：“李总，你这……”

　　李果庆打断道：“叫我庆子！没带上商业道德来见方总，当不得这个‘总’字。”

　　之前，方卓博客里声称“最大的商业道德就是成功，希望庆子有朝一日能带着他的商业道德站在我面前，敢做敢当当”。

　　方卓觉得李总在竞争中带了很强烈的个人情绪，买卖不成情意在嘛，何必呢？

　　他只好从善如流的说道：“庆子，进去吧。”

　　李果庆反而更别扭了，也不再吭声，带着人走进会议室。

　　方卓耸耸肩，也带着人人人人走进会议室。

　　领导已经坐在里面等待多时，他们边等还在边讨论这次的情况。

　　可是，随着两家的入场……尤其是易购这一方……

　　主持约谈会议的司长李庚平愕然的看着一群人乌泱泱的走进来：“这……这，方总，易购怎么来这么多人？”

　　李果庆的注意力刚才都在方卓身上，对面又有拐角，这会也惊了，知道的这是来开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打架呢。

　　方卓认真的说道：“作为一家刚刚上线没多久的电商网站，我们对领导的约谈很重视，为了充分展示情况，所以，人可能来的有点多。”

　　这次来的人算上自己一共21个，确实有点超出计划。

　　李庚平瞅了瞅这群老少爷们，有点为难的说道：“你们这么多人，会议室也坐不下啊。”

　　“李司长，没事，多给几个板凳就行，反正都听得见，不用坐桌前，实在不行，我们站着也可以。”方卓解决了字面意思，没削减出席规模。

　　李庚平的目光转了一圈，没有坚持。

　　于是，会议室里的空间迅速被挤压，当当一方来了5个人，易购一方来了21个人，再加上版署的工作人员6名，合计32个人。

　　出版产业发展司的会议室从来没开过这么富裕的会议。

　　“方总，李总，你们这两家都是线上图书的重要渠道，这次的事情，我觉得都不用我多说。”李庚平微皱眉头，“竞争是竞争，但一定要良性，你们这个千万、那个千万，一会出版社发声，一会又媒体报道，阵仗是不是太大了？”

　　方卓思虑着怎么接这话。

　　李果庆率先开口了：“李司，这个千万和千万之间可不一样，方总那是美元，财大气粗，也不管他们易购的促销价格都回不了本，要不说呢，出版社都忍不了。”

　　方卓反驳道：“谁家的出版社忍不了？李司，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趟，这补贴吧，价格实惠是消费者得利，出版社有我们的补贴，不仅亏不了本，还能顺便处理积压，我们的出版社渠道高兴着呢。”

　　他摊开手：“不能因为竞争者说了什么话就来处理我们吧？那竞争者的嘴里能有好话吗？”

　　李果庆看着方卓，呛声道：“你不就仗着有钱吗？你这口口声声的补贴，让利消费者，等这补贴花完了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方卓看向李庚平，翻了翻手里的材料，抽出来一张递过去：“李司，补贴战不是我们先搞的，这是当当先宣布斥资1000万，我们才跟进的。”

　　李果庆一怔，哦对，是当当先补贴的，为什么总觉得是对方先开始拿钱压人呢。

　　李庚平扫了一眼材料，纠正了年轻总裁的一个说法：“不是要处理你们，是要更清楚明白的了解情况，互联网是个新兴行业，网上卖书也没有几年，你们易购、当当以及我们版署都要共同探讨一个良性的发展方向。”

　　“这能良性吗？易购上来就挖我们当当的关键员工，司长啊，你说说，这怎么良性？”李果庆提起最让自己生气的一个事。

　　“产业发展和公司情况不要混为一谈。”方卓不以为然的驳斥道，“庆子，那为啥人家就不愿意在你公司呢？还不是受到冷遇了？你咋不从我公司挖人呢？这和两家网站之间的竞争有什么关系？”

　　李果庆提高声音：“公司难道不是这个产业的一部分？你恶性竞争就是从挖人开始！”

　　“到底是谁开始？是谁盯着我们新上线的网站打1：1促销？”方卓笑道，“庆子，敢作敢当啊。”

　　两个人吵作一团。

谷</span>　　会议室里的领导默默听着这两人吵。

　　李庚平慢慢翻着资料，等到这两位都换了口气才慢慢的说道：“促销，挖人，激起公愤，你们都是互联网行业，遭受的关注很高，你们这样一团乱象，让别人怎么评价。”

　　“李司，你说得对，我们早就对当当的行为不满，它的做法已经是激起公愤了。”方卓赞同道。

　　李果庆冷冷的说道：“那是你，十家出版社指责的是你方卓，是易购，你不要混淆视听。”

　　方卓侧了侧头：“出版社的站起来给领导看看。”

　　哗啦啦。

　　一下子站起十来号人。

　　有申城的，有庐州的，有临安的。

　　“当当要推那个超级战略合作，我们出版社是不同意的。”

　　“不让我们给亚马逊供货，这不是操纵市场吗？”

　　“这才是破坏行业秩序。”

　　一群人杂七杂八的发言，目标直指当当的“二选一”行为。

　　李果庆皱眉打量，他自己在图书出版行业很有人脉，这放眼望去竟然都很脸生。

　　他摇头道：“我们只是建议出版社选择与谁合作，绝不是强制。”

　　方卓轻巧的说道：“睁着眼说瞎话，这还有受害者呢。”

　　他往左边喊人：“来，给庆子看看受害者。”

　　石涛站了起来。

　　“这位是亚马逊图书业务的总监石涛，到底有没有强制，他再清楚不过。”方卓介绍道。

　　李果庆立即指责道：“今天是当当和易购的约谈，这个亚马逊的来干什么？”

　　“亚马逊被你们当当逼得走投无路，石总监只能加入我们易购。”方卓说道，“由此可见，你们当当这个垄断行为多令人发指！”

　　另一位副司长瞧着方总这点人的模样，饶有兴趣的问道：“方总，你干脆说个明白得了，这有出版社，有受害者，还有什么人？”

　　“还有终端的消费者，他们是另一个层面的受害者。”方卓扭头往后看，“来的匆忙，这只有三位消费者代表。”

　　李国庆迷惑：“关消费者什么事？”

　　“他们三位从你们当当买书，凭什么帐号被封？”方卓指了指。

　　李果庆怒道：“你不要在这血口喷人，我们什么时候封过消费者的账户！”

　　这次被点名的三个人中有一位出声道：“我在当当下单，就因为下的单多了些，地址不一样，结果就被封了。”

　　李果庆一恍神，明白了怎么回事，忍不住站起来，斥责道：“你们从当当上下单卖给易购的客户，不封你们封谁？你们压根就是易购的在职员工！”

　　“员工就不能当消费者了吗？这是哪家的道理？”方卓铿锵的说道，“你们当当已经要自己来定义什么是消费者吗？难道没给你们钱吗？”

　　李果庆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看向李庚平：“司长，这方卓就是这么胡搅蛮缠，易购仿佛就是冰清玉洁，就我们当当罪大恶极。”

　　李庚平喝了口茶，摇头道：“你们两家都是咱们国内的企业，据我所知，贝塔斯曼正在招兵买马，还有，这位石总监，亚马逊也没有放弃国内市场的举动吧？”

　　他继续劝道：“何必这样闹呢？我看你们私底下处过，以前想必也不错，方总现在还是一口一个庆子，你们一个是国内闻名的富豪，一个也是企业董事长，何苦由来？”

　　李果庆的脸上有了很奇怪的颜色变化。

　　方卓瞥了眼庆子，说道：“李司，从头至尾，都是我们易购被动防守，不能因为被动的力气有点大就觉得我们有错吧？我个人是我个人，我和庆子是我和庆子，易购和当当是易购和当当。”

　　李庚平的脸色有些严厉起来：“你易购挖没挖人家当当的人？”

　　“倒也挖了。”方卓没法不承认这一点。

　　“我不管你易购是恶意也好，无心也罢，不要把这个场合演变成一场闹剧。”李庚平严肃的说道，“还有，李总，你们当当那个捆绑合作是不是过火了？非逼得别家都对你反弹吗？”

　　他再次强调道：“你们易购，你们当当，不要破坏秩序，不要把图书这个事弄得满城风雨，这样很不好，理解我的意思吗？”

　　不要破坏秩序和不要满城风雨，到底哪个优先级更高？

　　方卓简单思考了这个问题，见庆子点头，也就跟着点了下头。

　　“还有，不要动辄就这声明那声明，这出版社联合声明都怎么组织起来的？”李庚平看向李果庆。

　　方卓随手翻阅准备的材料，把自家这边的声明放到下面。

　　李果庆没有回答这个明显的问题。

　　李庚平又看了方卓以及他背后的出版社代表一眼。

　　方卓醒悟，哦，人都来了，更明显。

　　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司长并不想怎么过问当当的那种超级战略动作，不管它正不正当，适不适合，都不在所属范围内。

　　“方总，李总，能理解我的意思么？”李庚平用笔敲了敲笔记本。

　　这一次，方卓先点头并表态道：“说实在的，司长，我们易购刚刚上线不到一个月，只是一家普通公司，随时可以被替代，不像当当在行业内有话语权。”

　　“我们是最想安静平稳发展的，惊动版署实非我意，如果当当愿意良性竞争，那我们相当欢迎。”

　　李庚平看向李果庆。

　　“一家能烧钱补贴1000万美元的普通公司。”李果庆犹自说道。

　　方卓奇道：“不还是当初投给当当的钱吗？”

　　李果庆抬了抬下巴：“就因为拒绝融资，所以怀恨在心是吧。”

　　眼看这两人又要开始，李庚平不满了，这次是对重启战端的当当掌门人不满，他沉声道：“庆子，适可而止。”

　　不知为什么，他就觉得现在这个称呼是有作用。

　　李果庆哑声了。

　　片刻之后吐了一口气，说道：“当当一直愿意维护行业秩序，这一点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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