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不知名的小山头上寂静无声，安静无比，与周围嘶吼声震天的战场截然相反，显得格外突兀。

  一队队凉军士卒早已将这片小山头围了起来，不过山头上的那顶陇军帅帐始终无人踏足。

  即使是凉军的寻常士卒也听过第五心柔的威名，早在开战之前尘岳就下了军令，万一抓住第五心柔，决不能杀，要抓活的。

  围在门口的凉军士卒们都在偷摸的看着军营内部，想要瞅瞅这位终南第五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但隐隐约约间他们只能看到一个青衫背影。

  “王爷！”

  “参见王爷！”

  尘岳一步步的穿过人群，走到了营门口。

  说是军营，也只不过是用木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圈地方罢了，这只不过是陇军的临时指挥中心，周围零零散散的军帐中早已空无一人。

  那些陇军要么死要么降，为数不多的亲兵也被第五心柔遣散了，整座军营内部只有第五心柔与杨青甫二人而已。

  这些亲兵留下来毫无意义，与凉军死拼了？既然已经必败无疑，就没必要白白浪费性命了。

  靠着山巅悬崖的位置，摆下了一张四方桌，两把椅子，桌面上有一整套的茶具，桌旁的火炉上咕噜咕噜的烧着热水，涓涓热气不断翻滚。

  第五心柔正端坐一边，闭目小憩，杨青甫侍立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军营外围那些披坚执锐的凉军悍卒在他眼里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跟了第五心柔这么久，杨青甫看他的主子永远是一抹发自内心的尊敬。

  驻足在营门口的尘岳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随即施施然的走进了军营，跟在他后面的唯有一个徐洛，一众凉军高阶武将全都很识趣的留在了外面。

  “噗~噗~”

  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第五心柔总算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四目相对，感慨万千。

  其实尘岳与第五心柔见得次数并不算多，但是两人在当初见面的第一眼就将对方牢牢地刻在了心中，那种天生的宿敌感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袭青衫的第五心柔与身披战甲的尘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位生死之敌以一种十分平和的心态见了面。

  其实在来的路上，尘岳的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讲，可现在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爷来了。”

  第五心柔微微一笑，并未起身，只是稍微一抬手道：

  “请坐。”

  “客气~”

  尘岳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一点也没摆凉王的架子，徐洛与杨青甫就像两根木桩子一样杵在边上，眼睛瞪得滚圆。

  实际上这两人曾经在战场上交过手，凉军第一次攻下泉南关的时候陇军大败，危急时刻第五心柔派出杨青甫奇袭尘岳的中军大纛，就是被徐洛挡了下来。

  两人那身功夫都是军中翘楚，谁也不服谁。

  第五心柔不紧不慢的拎起了水壶，泡茶斟茶，一气呵成，尘岳就这么面带笑意的看着。

  两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绝口不提战事。

  “这是我从终南山亲手采下来的茶叶，只剩这么一两了~”

  第五心柔笑道：

  “虽然是陈年老茶，但是味道不错，王爷尝尝。”

  “亲手采的茶叶？那我真的好好尝尝了。”

  尘岳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随即目光就变得诧异：

  “不错啊，陈茶能喝出新茶的味道？有意思~

  想不到第五大人还会泡茶，这手艺，比本王可好了太多。”

  “呵呵，王爷说笑了。”

  第五心柔端详着手中的茶杯道：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论起茶香，终南山的茶叶算不得上品，甚至隐隐有些发苦，入嘴的感觉也远不如几座茶山的新茶。

  但是这茶叶入嘴，总能让在下想起家乡，想起童年的求学时光。

  呵呵~

  不过王爷，这天底下唯独王爷一人喝过我泡的茶哦~”

  第五心柔面带笑意，看似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不过却是实情。

  纵然是大陇朝的皇帝陛下也没喝过第五心柔亲手泡的茶叶，准确的是说是终南山的茶叶。

  “哎呦，那本王今天是走运了。”

  尘岳不紧不慢的又喝了一口：

  “趁着这个机会多喝点，本王也不懂茶叶，但知道这是好东西。”

  “哈哈哈！”

  第五心柔放声一笑：

  “名扬天下、威名赫赫的北境凉王倒是幽默的很啊~”

  “哈哈~彼此彼此~”

  两人笑声不断，站在不远处的徐洛与杨青甫那是一头雾水。

  明明是生死仇敌，可这两位每次见面都有说有笑。

  笑声平息之后，第五心柔缓缓扭头，看向了悬崖之外，那里正是火光冲天、硝烟四起的凤鸣山战场。

  “王爷不仅幽默风趣，用兵之才也是让人佩服。”

  第五心柔面带唏嘘的说道：

  “我十几万大军的奋力一搏，被王爷轻飘飘的化解了。

  奔雷骑、赤焰军、白雪卫，皆乃千里挑一的勇士。

  大凉龙骑，雄甲天下啊~”

  “侥幸罢了。”

  尘岳面无表情的说道：

  “第五大人才是雄才，如此危急的局面也能想出绝地翻盘的计策，差点扭转危局。

  凤鸣山一战若是我奔雷骑三军将士用命，死守两天，怕是江南战局已经胜负易手。

  只差一点点。”

  别看尘岳说的轻松，但是奔雷骑、赤焰军、白雪卫的三万精锐可是拿命在拼。

  第五心柔苦笑道：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

  凉军能赢，靠的绝不是侥幸二字。

  王爷从武关一座小小边城步步崛起，退燕贼，征福州，官至北凉侯，而后又收辽东，战北金，封一字并肩王，放眼周朝三百年，无一人有王爷之功。

  关外一战，灭燕军百万雄师，兵锋向南，奇袭陇军，三路合围京城，败我京畿十六卫。

  这一场场大战下来，天下再无敌手。

  若说是侥幸，王爷让天下豪杰的颜面往哪里放？”

  尘岳默然：

  “赢是赢了，可多少凉军将士埋骨他乡，马革裹尸。”

  恍惚间，尘岳的思绪好像又飞回了边关、飞回了凉州关外的英雄冢，在那里埋着数不清的凉军亡灵，那些人可都是跟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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