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明教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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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强回转馆驿,只丢下一句自己连日劳累,今天又是大清十八不亮就被人吵了起来,以回去休息为由,径直进了内宅,来到自己的内书房坐定,吩咐不经允许,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搅,身边只留下许贯忠一个人。
待许贯忠查看过内书房四周并无闲人,这才回身看向高强,却见高强对自己双手一摊,作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神情甚是滑稽,不禁笑了起来:“衙内,可是对今日之事觉得不可思议的紧么?”
“谁说不是!”高强长长吐了一口气,“哪里想到,误打误撞之下,竟然把假死逃生的朱勔都给揪了出来,看他那样子,只怕以为风头已过,躲在老爹房子里可以放心大睡了,若是前几天刚刚了事的时候,不定猫在哪个洞里藏着,要搜他出来谈何容易!”
许贯忠接口笑道:“说的是!照此看来,那天朱勔这厮平白中毒身亡,必定是那倭人橘左京使的把戏,用了一种不知什么药物,使人能够看起来就像死人一样,呼吸心跳顿止,连体温也微微下降,竟连我的眼睛也瞒过了。”对于当日被朱勔摆了这一道,这位军师想起来颇为不忿。
高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看那橘氏二京都透着古怪,这可得小心看管,待回到苏州以后再仔细审问,必定有些蹊跷。此节先搁在一边,那件事的事后手尾如何?”
许贯忠不自觉的稍稍压低了声音:“衙内放心,单凭那方百花一口咬定了是朱勔指使的,又有现成的朱氏家将尸体作证,此案已经铁案。任他是神仙也翻不过身来,朱氏今次定然是灭门之祸……”
“不必了。”高强摇了摇头,“朱氏虽然为恶多年,人丁却始终不旺,只需去了朱氏父子,再抄没了家财,剩下的人怎么也兴不起风浪来。何况他们都属胁从,不必多造杀孽了。此事你去办理,最好弄个人情,做成我们替他朱氏上下奔走,才免了灭门的罪责。在东南地面也博一个名声。”
许贯忠暗自点头,躬身答应了。
高强又问:“陆谦可回来了么?入城的理由和时间有无漏洞?”
“禀衙内,陆钤辖五日前率领了多名内宅家丁分路出城。对外只说到处察访奇花异石,路线均经过精心设计,到昨晚才齐集到案发的周围四十里以内,然后一夜奔波往返,作的神不知鬼不觉,今天该当依旧分路回城,倘若走得快的话,这时候也该到了。贯忠已经吩咐下去,只要陆钤辖一回来,立刻请进内宅。”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禀报,说道陆谦已经在外候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高强忙叫快请。
功夫不大,陆谦满面风尘,大步走进。见到高强便要倒身下拜,却被高强连忙扶起,满面堆笑道:“陆钤辖一路辛苦,功劳甚大,请坐。”说着将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
陆谦不意他如此器重,措手不及,忙接过了茶杯,两口将茶水都喝了,放下茶杯作激动万分状:“小将自跟随衙内,鞍前马后也无多少功劳,深蒙衙内提拔,知遇之恩没齿不忘,区区奔波劳累算得了什么!”
也不知是由于“历史原因”还是个性相克,高强对着陆谦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好似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冬眠的毒蛇,只要天气一变就要暴起伤人,因此陆谦虽说很早便跟随高强,却一直没有委以重任,反不如后来加入的许贯忠、燕青、石秀等人得宠。不过这次高强听了许贯忠献计,使出了这等毒计来,左思右想,却觉得陆谦来作这事真是再合适不过,于是痛下决心交托给他,果然马到成功,作的可谓滴水不漏。
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高强还是叫陆谦自己将经过详细叙述一遍,大家推敲其中有无漏洞,也好设法补救。
陆谦遵命一一道来,原来他按照高强的吩咐,不用手下官兵,全部选用未曾出过内宅的家丁,分为几组,陆续出了杭州,而后按照既定的行程和路线,于路探访花石,各组大兜圈子,到了昨日晚间恰好都在案发地附近四十里内歇宿,他自己则带着一组人马,远远吊着方腊一行人,直到看着他们在哪里歇宿。
至于那朱清,则是被石秀诓了出来,叫他领着陆谦在杭州城郊寻访花石,临到行动时才叫他假扮盗贼,务必要取了方腊人头。朱清本来不允,被陆谦一通威逼利诱,又说一旦不从,朱家现在已经没了官职,覆超之下安有完卵,衙内要弄死你就如捻死一只蚂蚁,又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赏,还送你到京城繁华之地享尽荣华富贵,朱清无法可想,只得允诺。
哪知许贯忠所献的这条乃是连环计,除了让陆谦这路出外行事,更早早安排了杨志率骑兵百人前去龙游相请宗泽前来商议大事,由于宗泽之前有一封“东南守备策”在高强手里,现在摩尼教叛乱又已化解,请宗泽前来是顺理成章的事,许贯忠只是在行程上作了点手脚,刚好令杨志一行在事发当时赶到,好帮助陆谦收场。
接下去的事就是顺利的令高强自己都无法相信,伪装盗匪的陆谦一队人将摩尼教首脑人物,如教主方腊,汪公老佛等人悉数杀个干净,而圣女方百花和方天定兄妹安然无恙,方百花更一口咬定是朱勔指使了这次灭门惨案,而之后从都监府里竟然搜出了活朱勔,这又是意外的收获了。
事后来善后的又是杨志手下的军士,就算有什么遗漏地蛛丝马迹,到了杨志这一级手里,也足以将之尽数湮灭,不留隐患。
陆谦细细说完,三人仔细推敲了前后,觉得真个是天衣无缝,这才放心,高强挥退了陆谦,叫他先下去歇息。
陆谦告退,刚出房门,猛的低喝道:“谁!”
“是我。”
陆谦的手本已握住了刀柄,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杨兄,何时进来,怎的不见通报?”
杨志还没回答,里面的高强听见二人的对话,扬声道:“陆钤辖请去歇息便是,请杨钤辖进来罢。”
陆杨二人错肩而过,杨志进了内书房门,紧紧抿着嘴唇,对高强施礼,硬邦邦地说道:“衙内,杨志鲁钝,还望衙内为杨志解惑!”
高强叹了口气,先叫许贯忠出去,只留下自己和杨志单独相对,而后将自己对于摩尼教叛乱的严重后果的分析再向杨志解说一遍,杨志不像许贯忠那般多读典籍,说到拳棒是精通得很,说这些大段文章可就外行了,何况是这时代根本没多少人精通的财政之道?费了高强多少口舌,这才多少理解了一些。
眼见杨志脸色好看不少,高强知道晓之以理已经达成,下一步就该动之以情,故意长叹道:“杨兄,自从去年在东京汴梁的闹市街头看你杀人,至今可有将近一年了罢?”
杨志重重点了点头,站起身道:“衙内活命之恩,杨志没齿不忘!”
“坐,坐。”高强伸手按在他肩膀上,示意他坐下,又道:“一年以来,本衙内的为人究竟如何,你杨兄可都看在眼里,以你看来,我高强可是那等奸险小人?”说话时自己都觉得心虚,自己做过的奸险的事可着实不少,不过没有哪次像今次这么血腥就是。
杨志却重重摇了摇头:“衙内光明磊落,心存高义,杨志佩服之极,时常静夜思之,总以得遇真主为幸。只是昨日之事……”
“我知道你的想法。昨日之事几近灭门,确实是棘手得很了,不过前因后果你也知道了,方腊不死,东南依旧多事,倘若等到他日摩尼教再度起事,乱平之时他方家依旧是灭门之祸,还要搭上三族所有亲属。是也不是?”高强不等他把话说完,抢先便堵住了话头。
“这……”杨志语塞,也知道高强说的是实情,可这事怎么就觉得别扭呢?怎么也理不请头绪,便问道:“然则方腊如今已死,敢问衙内对东南摩尼教将取何态度?”
高强叹了口气:“摩尼教多为底层贫民,相互间谦恭友爱守望相住,大有三代之风,倘若不是教义过于激进,容易引出乱子,本衙内倒希望此教大行于我中华才好!因此只要取了摩尼教的首脑,教他们作不起乱子来,摩尼教徒在东南爱怎么样都由得他们。”
说着又想起一事:“说起来,此次杨兄其功非小,及时赶到保护了圣女与方家兄妹平安。这几人对稳定摩尼教至关重要,决计不容有失,杨兄为东南百姓立一大功!”
杨志倒被他说的有些脸红,忙谦谢不敏,想了想再没话说,便站起道:“自当日衙内将杨某从开封府的大牢里救出,杨志得遇真主。这条性命便早已交给衙内了,即便是衙内有甚差错,杨某拼着身败名裂,也必当保护衙内万全。如今衙内既然殷殷以国家与百姓为念,足见杨志未曾看错,请受杨志一拜!”
高强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心说好在这时代的人不懂什么人权理论,没有就“方腊要造反只是一个行为,还没有成为事实”这类夹缠不清的话头与他辩论,否则自己只怕比听到“onlyyou”的星星还要头大了罢?当下不等他跪倒便双手相扶,又说了些抚慰的话,这才教他去了。
杨志走到门口,忽而又回身道:“衙内,今日之后,有一人你不可不放在心上,那方家弱女金芝,衙内当如何对待?”
高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杀其父而居其女,这等事情只有以前看过的黑暗小说的主角们才能干得堂而皇之理所当然,自己虽然给杀死方腊等人找了一千一万个理由,始终心里是有一个大疙瘩,要如何去面对刚刚失去了父亲、叔叔,大哥又丢掉了一条手臂的方金芝呢?这个天真的女孩子,必定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倘若她知道了这残酷的现实,还能不能有生存下去的勇气呢?
不觉一抬头,却见日影偏西,已经到了后晌午,小小的内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门外有轻微的响动。
“是贯忠吧?有事进来说罢!”
门外走进了许贯忠,带来的却是一个眼下最令高强头疼的消息:方金芝与重伤的方天定已经到了城里,片刻之后便将抵达馆驿。
高强暗叹,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点了点头,吩咐许贯忠安排住处,同时延请杭州城最高明的大夫为方天定医治,就算断臂不能重生,总要令他日后生活无碍。
许贯忠躬身一一应了,末了忽然冒出一句:“贯忠敢问衙内,医好这方天定,可是属意于他接掌摩尼教教主之位么?”
高强微一点头,他确有此意,只是见许贯忠说到此事时面无表情,心里有些怪异,便反问回去:“不然的话,你准备如何?”
许贯忠淡淡道:“贯忠以为,对于衙内来说,摩尼教最好是永远都没有一个教主,教徒们只以圣女为尊……”
“够了!”高强一时按捺不住,终于对许贯忠低吼了一声:“方天定与我相交投契,由他来作教主对我有什么不好?你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
许贯忠丝毫不见动摇:“方天定作教主,对衙内是千好万好,可就有一桩不好,他的亲生父亲是死在衙内手上的!”
“你!……”虽然不情愿,高强却也知道他说的绝对正确,有道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有一天这事泄漏了呢?若摩尼教没有教主,广大教徒便是一盘散沙,再怎么样也掀不起风浪来,自己既然已经害了方腊,为何不能再害方天定?
可是啊可是,这心中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喊着:高强啊高强,你千万不能再向前走一步了,向前一步就是无底的深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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