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邵耀宗想说, 我当然知道他。
脑袋里轰一声,炸的他眼冒金星,久久不能回神。
杜春分就知道会是这样, 朝他胳膊上拧一下。
邵耀宗痛的陡然清醒, 难以置信地张口结舌:“杜杜——杜局?!”
杜春分微微摇头, “不是杜杜杜局。是杜局, 杜启元。”
“你你你——你爹?!”邵耀宗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杜春分:“是, 是是他。”
邵耀宗张了张口:“我——我……真的?”憋出来, 连连摇头, “不可能,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可能人家一个局长跟你一个小营长套近乎?”
邵耀宗:“我——”顿时“我”不出来,改打量杜春分。
杜春分点头。
邵耀宗摇摇头,“春分, 你知道我脑子没你转的快,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你也说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我还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邵耀宗还是不信:“他是你爹, 当初你还让师长跟军部打电话查‘61’?”
“我跟他分开的时候就比甜儿大一点。他经常十天半月不归家,我娘喊他二哥, 保姆喊他先生,我压根不知道他叫啥。”
邵耀宗还是无法接受。
总感觉在做梦。
杜春分:“我不说你叫邵耀宗,平平和安安知道你叫啥?”
这倒把邵耀宗问住了。
“所以?”邵耀宗咽口口水,润润干涩的喉咙, “他真是你爹?”
杜春分:“不出意外是他。”
“什么叫不出意外?”
杜春分:“我爹身形微胖, 看起来很壮。你说他瘦。我爹常年带着金丝框眼镜, 跟汉奸一样。我后来问过甜儿, 他没戴眼镜, 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甜儿知道?”
四个孩子不贪嘴。她们偶尔想吃零食,杜春分就买。安东没奶糖,但有软糖。她一年多来从未给孩子买过硬糖。
家里突然多一包硬糖,邵耀宗很奇怪,怎么买那么多硬糖。杜春分当时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了。如今要让邵耀宗相信,只能旧事重提。
那些硬糖第一次出现在家里,虽然小半年过去了,邵耀宗还有印象。仔细想想糖出现的那日,可不就是杜局来家属区遛弯的那天。
证据摆在眼前,邵耀宗仍然无法接受,杜春分不是农家女,是局长的女儿。更无法接受的是他连叔都叫不出口的“杜局”居然是他老丈人。
邵耀宗冲杜春分摆摆手,找个板凳坐下,“容我缓缓。”
杜春分想说,都啥时候了。你磨叽也分时间。
看到他魂不附体的样子,杜春分无奈地去厨房做饭。
九月初安东的天气尚且秋高气爽,没下霜,也没变天下雪,蔬菜种类多,杜春分本打算晚上做盖浇面。
邵耀宗那个样,老杜生死未卜,杜春分也没心思和面擀面条。洗一把白菜叶,用猪油炒一下,倒入开水,下一把挂面,打两个鸡蛋搅匀,锅开了就喊孩子回来吃饭。
杜春分的声音让邵耀宗无法再自欺欺人——不是做梦。
邵耀宗张了张口,试探着问:“你爹,真是——杜启元杜局?”
“回魂了?”
邵耀宗:“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邵耀宗捏捏眉心,“那是杜局。”
“他不是命大,现在就是乱坟岗里的一堆白骨。”
沈雪那些人做事很周密,留给“陆拾遗”的是一具尸体。然而他们的人没料到前去探听梁冰死活的人是“陆拾遗”。“陆拾遗”恰好认识沈雪,所以他认为那具尸体是“沈雪”。
死的敌人,“陆拾遗”没必要上报。导致“梁冰”多活二十年。那天他才会说是他的疏忽。
知道偷梁换柱的人不多,他们内部也以为沈雪牺牲。所以把真正的梁冰埋了。当时“陆拾遗”还在计划假死脱身,还在敌营,他知道大概埋在什么地方,前些天就亲自走一趟。
敌人的衣服和鞋子极好,二十年过去,梁冰变成一堆白骨,衣服隐隐能看出来,鞋子还在。“陆拾遗”就跟当地的同志把梁冰移到烈士陵园。
在梁冰安息当日,沈雪被执行枪决。
消息传到这边师长就告诉邵耀宗,让他也一起高兴高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邵耀宗回来就把此事告诉杜春分。
现在听杜春分这样说,邵耀宗不由地想起只剩一堆白骨的梁冰。
邵耀宗:“我们在这里没什么危险,他又是局长,出来进去都有人保护,真是他干嘛还偷偷摸摸的?”
“幸亏偷偷摸摸。我天天对外说无父无母,突然出现个爹,部队人不查我,他突然有个闺女,他领导也得查他。他在敌营多年的消息公布出来,那些潜伏的特/务能放过他?”
邵耀宗摇头,他们连自己人都杀,怎么可能放过杜启元。
“既然底下人不知道,你还这么担心,是不是怕上面的人整他?”
杜春分其实也说不准。
她爷爷奶奶都不知道她爹干啥的。他二叔二婶以为她爹娘早死了,毕竟她爹要没死,爷爷奶奶去世,她嫁人生孩子,她爹不可能不回来看看。
亲爹娘都瞒这么死,杜春分觉得即便上面知道,知道他“前科”的也没几个。可是要恰好其中一个跟老杜不对付,那也够他受的。
杜春分:“所以我让你去问问师长和政委。”
邵耀宗下意识问:“他们也知道?”
说出口就知道问了句废话。
杜春分刚刚就说了,他喊杜局大哥,师长和政委嫌他不懂事。
“我这就去师部?”
杜春分:“吃饭。”说出来发现不对,四个小崽子还没回来。
“她们几个呢?”
几个孩子大了,胆子也肥了。
杜春分在院里喊一句压根没用,得邵耀宗去抓。
邵耀宗满心满眼都是“杜局是他岳父”,“杜春分是局长的闺女”,哪还记得找孩子。
“我去找她们。”邵耀宗把几个孩子从胡同口抓来,连问都没问,就倒热水给她们洗脸洗手。
四个小孩洗好,清水也变得浑浊。
邵耀宗服气:“你们这是在哪儿弄得?”
“她们能干净就不是你我的闺女。”杜春分瞥一眼孩子,“快点,再不吃面就坨了。”
甜儿:“我不喜欢吃坨的。”
“那我喊你们咋不回来?”
杜春分的嗓门大,几个孩子听见了。平平和安安要回家,甜儿和小美发现爹没出来,以为娘刚做饭,离吃饭还早。
哪料到不是娘骗人,是爹今天反常。
甜儿可不敢把错推到邵耀宗身上。不然娘肯定以为她狡辩,不知悔改。
“娘的声音太小啦。”甜儿道。
杜春分扬起巴掌。
邵耀宗拦住:“先吃饭。”
杜春分担心她爹,也没心思教训孩子。
邵耀宗见她这么容易说动,也猜到她心里有事。
十来分钟干完面条,邵耀宗疾步往师部。
师长和政委也是刚吃过饭从食堂回来,还没到办公室。
今儿不该邵耀宗值班,他直直地朝俩人走去,两人给他使个眼色,先一步去办公室。
办公室的灯拉亮,邵耀宗就进来了。
邵耀宗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师长和政委互相看了看,都有个不好的预感。他上次这样可还是发现沈雪异常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再来一个沈雪,他俩都得被换掉。
赵政委问:“邵营长,有事没事?”
邵耀宗张了张口:“我——你,不是,春分,春分她爹,是,是——”
“你知道了?”
师长和赵政委异口同声。
邵耀宗长舒一口气,原来是真的。
两人又同时问:“你怎么知道的?”
邵耀宗:“滨海人,姓杜,以前干过情报工作,太巧。年龄也对得上。”
师长好奇:“小杜说的?她之前怎么不知道?”
“身材对不上。”邵耀宗想想,“春分说她爹以前胖。”
师长笑道:“她也不想想她爹以前在哪儿。敌营上层油水那么足,他又是坐办公室的,不胖才怪。”
“解放后他也没瘦。”
赵政委道:“这个我知道。她爹还是坐办公室。一天十二个小时分析底下的人收集的材料。不见天日,没时间锻炼,也容易吃胖。现在是局长,天天办案抓人,工作量又大,想跟以前一样可不容易。不对,看你这样才知道?”
师长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赵政委一说,他也想到了,“她瞒了那么久,怎么突然想起来告诉你?”
邵耀宗想说什么,看到办公桌上的报纸,指着报纸上的内容,“春分说她爹情况复杂,又刚端掉一伙人,怕隐藏在咱们内部的敌人趁机打击报复。我跟她说你们明天去宁阳开会,她希望你们能绕去公安局帮她看,看一下还在不在。”
两人顿时沉默下来。
部队风平浪静,是因为这里是边境,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公交车,道路也不好,闹革/命的懒得过来。
宁阳可是北方战区权利中心。
师长不禁叹了一口气。
邵耀宗心慌,“师长,政委,要不你们带我——”
“想哪儿去了。”赵政委瞪他一眼。
赵政委和师长还指望把邵耀宗送上去,邵耀宗以前的老首长和现在的岳丈能记住他们的好,拉他们一把。
杜启元的情况可能很不好也只是猜测。凭杜启元那种连亲闺女都不认的谨慎态度,扳倒他也怪难的。再说了,杜启元在敌营那么多年,心志坚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他们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困难就落井下石。
师长道:“我们只是担心你岳父。你今天不过来,我们也打算去看看。理由现成的,沈雪事件。沈雪虽然枪毙了,她安排的人可能还在查。我们好奇去问问,那些人疯的六亲不认,也得让我们见杜局一面。”
赵政委点头:“否则我就说他们是沈雪的同党。”
师长拍拍腰间的枪,“他们再厉害也怕这个。”
邵耀宗放心了:“那我回去告诉春分?”
师长:“让她放心。”
两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杜春分一觉到天亮。
翌日,秋风乍起。
杜春分想起山上的板栗、松子和核桃。
安东的天进了阳历九月随时变。说不定哪天一夜醒来就下雪了。下雪天可不好弄松子板栗。
杜春分本来也打算今年再弄一些。可她今儿没心情。
领着几个孩子到副食厂,杜春分看到陈月娥跟几个女人在西边聊天,瞬间打起精神。越是这时候越不能颓,越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午饭后,杜春分帮三个同事洗洗刷刷。
三点钟就收拾好。
杜春分趁下课去找廖星,放学把甜儿她们几个带她家去。
李慕珍等人在她身边,见状,刘翠华忍不住问:“小杜,有事?”
杜春分:“我突然想到山上的板栗该熟了。打板栗去。你们去不去?”
周秀芹不禁说:“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板栗?”
部队和家属区虽然没人闹革/命,可外面闹得大。不知哪天就轮到她们,以至于干啥都没精神。
今天干再好,也不耽误明天被关起来。
杜春分:“越是不知道哪天就轮到咱们自己头上越珍惜。”
李慕珍想想,“可不是吗。仇也一天苦也一天。”
刘翠华想起早年躲避飞机大炮的日子,“春分说得对。就算明天死,也不能当个饿死鬼。我去找人借棍。”
杜春分:“她要来,要她一起。板栗放不长,咱们吃不完也是便宜陈月娥那些人。”
周秀芹问:“部队不是不许陈月娥上山?”
李慕珍不禁说:“小周,你咋那么实。不许陈月娥,还不许跟她关系好的人上山?”
去年板栗树低层的树枝被陈月娥祸害的不轻,后来有人想吃板栗,只能找会爬树的杜春分。
今年那几人还想找杜春分。杜春分天天上班,又得照顾四个孩子,她们一直犹犹豫豫没好意思打扰她。
李慕珍等人回家拿箩筐的时候看到关系尚可的人,就告诉她们杜春分打板栗。结果除了陈月娥那一伙和还没下班的,都跟杜春分上山了。
浩浩荡荡有十几人。其中就包括姜玲。
哪天孔营长听到风声,怀疑她爹娘的事,不需要师长和赵政委出面,这些军嫂的唾沫也能淹死他。
杜春分想到这点,爬到树上打的很起劲。
一个小时后,每个人都背着半箩筐板栗高高兴兴地下山。
师长和政委甫一下车,就看到各自的爱人端着一小盆板栗打北边来。
赵政委不禁问他爱人:“你上山了?”
“今天又不是周末,我哪有空上山。”
赵政委看那一小菜盆板栗。
“小杜她们上山打的。余团长的爱人给的。她说天天上班,没空收拾,怕放时间长放坏了。”
师长和赵政委相视一眼,不愧是杜局的闺女,跟杜局一样临危不乱。
赵政委不由得想起今天上午到市局,不出他和师长意料,杜启元确实遇到麻烦。
三个月前因为沈雪的事他们也过去一趟。
当时站岗的公安一听他们找杜局,立即放他们进去。今天好一番盘查。幸好他们理由正当,因为特/务的事请教杜局。
杜启元瘦了,精神很好。走路带风的大衣没了。一身简单的警服。有两位年轻的公安跟着他,一脸警惕,像是怕他跑了。
师长递出军官证,俩人才散开。但不是后退,而是撤到两边警戒。
赵政委估算一下距离,小声问:“怎么像监视你?”
杜启元苦笑道:“就是监视我。”
赵政委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紧张,“你,你那个身份暴露了?”
杜启元微微摇头,“他们接触不到那么高的机密。”
师长等不及问:“那怎么回事?”
杜启元当年有机会留在首都。
他在国军看多了争权夺利,发现首都不是铁板一块,就料到早晚得兵戎相见。
宁阳打算弄个战犯管理所,杜启元就自动请缨接收战犯工作。
早几年有机会调回去,杜启元选择留在这边,正好人才缺的厉害,他一跃成为宁阳公安局的一把手。
几个月前在报纸上看到首都搞运动,在国军那边练的嗅觉让杜启元闻到不同以往的气味。如今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杜启元毫不意外。
杜启元朝乱糟糟的街道睨一眼,“是不是没想到这么乱?工人不上工,学生不上学?”
师长和赵政委连连点头。
杜启元:“因为有人想趁机反/攻倒算,争班夺权。”
两人猛地转向他。
杜启元轻笑:“二十年前见多了。也就你们这些老实人没往那上面去想。可不论他们想干什么,都不能当光杆司令。我远离权利中心,前些天又揪出那么多人,可以一用。他们想拉拢我,又不信我,只能暂时用这招。”
师长松了口气:“所以你暂时没危险?”
杜启元:“我乖乖听话,应该不会跟二十年前那群人一样要我的命。再说,这边还有个管理所,刚关进去一批人也不能乱。”
赵政委不禁说:“用得着你就好。小杜也省得——”
“小杜?”杜启元忙打断他的话:“那丫头知道了?”说出来忍不住笑了,“那丫头聪明,那天就该猜到了。”
师长:“不会查到小杜吧?”
杜启元摇了摇头:“我名下无儿无女。再说了,她的资料上写的清清楚楚,父亲杜大郎,母亲杜潘氏。这么俗的名字谁会往我身上想。我现在的口音,他们要查也是去川南查。我父母可早就不在了。”
师长:“你真实资料是滨海啊。”
杜启元笑着问:“你当我的资料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调出来?你有这个权利吗?”
师长没有,赵政委也没有,否则当初也不会打电话找军区领导。
杜启元:“我资料上也没‘陆拾遗’那段记载。”
两人不敢信。
杜启元想笑:“让我到明面上,肯定不能留那段。那些人混到资料管理室就能看到我的资料,我有十条命也不够他们砍。”
赵政委不禁感慨:“保密到这个程度,你以前的身份很不一般吧。”
杜启元不想透露太多,“过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先熬过眼前这关。要不是以前经历过,我早疯了。”
赵政委小声问:“没,没使用什么暴力吧?”
杜启元想起来就烦:“那倒没有。就是吃饭睡觉上厕所都盯着我。”
师长想象一下,换成他三天就受不了。亏得杜启元还能跟他们谈笑风生。
赵政委小声问:“我们离得远,再疯也疯不到我们那儿吧?”
杜启元很有经验:“查你也不用怕。你不慌,慌的就是他们。”
赵政委听到这话,反而越发放心。
越发庆幸他和师长的选择——没有落井下石
师长:“那你保重,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您。”
杜启元颔首:“回去告诉那丫头别瞎操心,我死过一次的人,到了阎王殿,阎王也不敢收。”
赵政委收回思绪问师长:“谁去告诉小杜?”
师长:“不用特意。明天告诉邵耀宗。”
翌日,邵耀宗得知俩人见到杜启元,就知道杜启元纵然遇到麻烦,也不是大麻烦。
杜春分想想她爹前半生,啥事没经历过。只要不死对他来说应该都不是大事。所以不再关注外面那些糟心事。
姜玲的孩子会走了,她婆婆看着就行。
周末,杜春分和姜玲上山捡松塔。
松塔上面盖着一层板栗,又捆些许木柴。
陈月娥一些人在路口聊外面的事,看到杜春分打西边拐过来,小声嘀咕:“亏得还在城里当那么多年厨师。农民一辈子都是农民。”
跟她站一起的人小声说:“现在不能这么说。她那种连学都上不起的,现在最根正苗红。比咱们都红。”
陈月娥不甘心地闭嘴,怕传到杜春分耳朵里。
杜启元没出现,杜春分知道陈月娥不老实,肯定忍不住收拾她。有她爹那个大雷,杜春分恨不得低调再低调。
然而她想低调,有人不让她低调。
孔营长本以为他不当团长,也能当副团长。所以就没忍住把猜测告诉了陈月娥。到头来连副团长也没他。孔营长很不高兴,陈月娥心里也不痛快。
以前陈月娥不痛快,别人也甭想痛快。她怕杜春分收拾她,不敢光明正大搞事,就暗搓搓使坏。
杜春分做的大肠和小肠卷好吃,学生好奇,她觉得这不是啥秘方,谁问她告诉谁。学生知道,学生的家长不可能不知道。
陈月娥的几个孩子都在学校,所以她也从孩子的同学那里学到小肠卷的做法。
翌日早上,杜春分到副食厂,她订的小肠少了一半。
副食厂的职工很对不起她。
以前学校的东西拉来就放在摊位后面。大伙儿知道那是学校的,有人看见也没人买。
陈月娥今儿看见非要买。现在啥都能斗,人家也怕被陈月娥斗,只能卖给她。
副食厂的鱼多,杜春分只能再要几条鱼。
周二吃鱼,陈月娥没法使坏,因为弄走三分之一她也吃不完。
然而,周四大肠,她又弄走一些。
杜春分险些想捶她。
好在理智提醒她老杜有麻烦。
杜春分不能跟外人说,只能找邵耀宗抱怨。
有个局长老丈人,资本家大小姐丈母娘,邵耀宗也不敢惹事,“要不你上山看看?再弄些板栗。回头做的大肠不够吃,就炒些板栗。最大的学生不过十五六岁,几颗炒板栗应该能哄好。”
煮板栗好吃,也比炒板栗方便。
学校的学生最近心浮气躁,想吃的没吃到,有学生就忍不住抱怨。
杜春分能理解,想想外面的情况,她有时候也忍不住想发火。
“那明天吃早点,我跟李慕珍嫂子上山,让刘翠华嫂子和周秀芹嫂子收拾鱼。”
邵耀宗:“我送甜儿她们去学校。秋天山上吃得多,这些天天气又好,小到松鼠大到野猪都出来了,你把弓箭带上。”
外面在破旧习俗旧文化。
杜春分不知道弓箭属不属于旧的,所以第二天就带一把大砍刀。
李慕珍扛着大棍子。
俩人一人捡大半框板栗准备回去,听到一声怪声。
杜春分三两下爬到树上,忍不住睁大眼睛,拨开树叶看个清楚。
李慕珍:“啥东西?”
“邵耀宗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野猪!”
李慕珍的脸色瞬间变白:“那——快下来!野猪都是成群结队的,快走!”
“巧了,不是。肯定这段时间没人往里去,它们觉得安全。这边又有不少吃的。只有一只。看样子还是小野猪。”
李慕珍心中一凛,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春分,那是野猪!”
“嫂子,先拎着东西下去,帮我把,不用叫巡逻的兵。我估计咱们几个女人就能弄下去,别忘了拿个绳子和粗棍。”
李慕珍急的想发火:“春分,下来!你不下来我现在就去找小邵。”
要是以往,杜春分肯定下来。
这几天她心里不痛快。杜春分又不像她爹,啥恶心的事都经历过。她这辈子虽说颠沛流离经历了不少事,可真没咋地委屈过自己。
杜春分:“嫂子该知道我这几天心情不好吧?我不能打人,还不能打猪。”
李慕珍这几天心里也有气。她也想找陈月娥理论。可人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余团长当兵这么多年,万一以前出过错,那时候不计较,这个节骨眼上再被翻出来可能就是大事。
怕连累丈夫,李慕珍只能忍着。
李慕珍:“等我回来,咱们一起打!”
杜春分低头看去,见她脸色微怒,“好!”
李慕珍把两半框板栗倒在一起,背下山就找姜玲等人。
然而,几人到半山腰,只看到一只浑身血肉模糊的野猪。
杜春分胸前和腿上全是血。
李慕珍几人双腿发软,撑着树才站稳。
杜春分笑着朝她们走来。
姜玲脸色煞白煞白。
杜春分失笑:“又不是我身上的。”
姜玲抓住树干:“你——你咋也不等我们来?”
杜春分心说,等你们来我还怎么发泄。
“我也不想。这猪看着小,没想到胆子那么大。看到树上有人就往树上撞。”指着刚才猪抱头鼠窜撞到树上的痕迹。
几人倒抽一口气,顿时没心思数落杜春分莽撞。
李慕珍问:“抬哪儿去?”
“当然是学校。”
野猪这么大的东西,不送去学校也得充公。
李慕珍想到这点,绑起来,四个女人,一人抬两边,晃晃悠悠下山。
不出意外,惹得所有人围观。
有人试图上前看个仔细,杜春分瞧着不是陈月娥一伙的,就让她帮忙抬,然后跟众人解释,帮忙收拾猪肉,今天中午学校做猪肉——五分钱一碗!
副食厂的生猪肉要票,一斤还得七毛钱。
一碗一两肉,也不止五分钱。
本来只打算围观的人都上前帮忙抬猪。
李慕珍被解放出来,跟上杜春分问:“你要不要回家洗洗?”
杜春分:“换了也是弄脏。你们又不会脱猪毛。等一下还得我来。”推开学校大门,脚步一顿。
李慕珍险些撞她身上:“咋了?”抬眼看去,老师办公室门口很多中学生,一个个胳膊上还戴着红袖章,“干嘛呢这是?”
听到动静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回头。
杜春分挑眉,陈月娥没搞事,这群熊孩子倒想把家属区搞乱:“还没看出来。天天讨论报纸上的事不过瘾,他们也想亲身体验一把。”说着走过去,“你们打算先从校长开始,还是打算先从我这个跟旧社会厨师学过厨的人开始?”
离杜春分最近的女生不安地后退一步。
杜春分心底暗骂,怂货!
现在这种时间点很容易拔出萝卜带出泥。
家属区绝对不能开这个头。否则她爹只是小河村的农民也能把她扯进去。
杜春分想说什么,看到手里的大刀,右手抡起大刀,刀背在左手心慢慢悠悠的敲打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说啊。我进来的时候不是说的很开心?”
“你——你不要以为拿着大刀,我们,我们就怕你!”
杜春分转向说话的学生,十四五岁,很眼熟,因为他家就在她家东边的东边,“孔陆军,刚才说啥,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这学生就是陈月娥的大儿子,被杜春分这么一问,吓得咽口口水。又一想他没做错,外面都在做,“你虽然给人当过徒弟,但你也是,也是贫农。没你的事,跟你没关系!”
杜春分心说,整个学校加起来也没我身份复杂:“我非要管呢?”
“你,那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孔陆军身后的的男同学很嚣张地说。
杜春分心说,你说话的时候别结巴,我说不定真能被唬住:“咋不客气?过来,让我看看。”
李慕珍忙过去:“小杜,都是孩子!”
杜春分:“真正的孩子可不会堵老师办公室。孩子在那儿呢。”朝学前班方向看一眼,迅速收回视线,转向他们,“嫂子,让开,别碰着你。过来,让我看看你都有啥本事。”
孔陆军指着杜春分:“别以为拿着刀我们就怕你。”
杜春分转手把刀扔地上,快速上前,拎起他像扔破布一样往地上一扔,转手拎刚刚站他身后的学生。像叠罗汉一样,往孔陆军身上一扔,砸的孔陆军痛哼一声,就转向其他学生。
这些学生可准备了好些天。临了被杜春分打断,顿时怒上心头,互相使个眼色,同时朝杜春分扑去。
李慕珍担心的大喊:“小心!”
杜春分双手未动,只动双脚,趴在教室窗户围观的学生老师只觉得眼前一花,十来个学生,像雪花一样纷纷落地。
杜春分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现在能对我客气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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