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余灯这话, 细听之下,别有深意。
云栖久佯装没听到。
徐娅咕哝:“怎么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余灯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尖,“就你不奇怪, 一整晚嘴巴叭叭叭的, 就没停过。”
徐娅反驳:“我哪有!”
余灯拿了块小点心塞她嘴里, “今晚说了这么多, 消耗了不少热量, 来, 给你补补。”
徐娅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两颊鼓得像只小仓鼠, 嘟嘟囔囔:“再吃下去,我又要涨称了。”
余灯逗她:“涨称好呀,你就得按斤卖, 才能身价倍增。”
徐娅气得直瞪她。
余灯笑得花枝乱颤。
云栖久忍俊不禁,连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都没听到。
徐娅说得没错, 这家五星级饭店里的东西,味道的确不错。
云栖久吃了个七分饱, 再次抬头,向吧台那边张望。
已经看不到许苏白的身影了。
那个性感女郎也不知去向。
这场生日趴进行到一半, 音乐声戛然而止。
一个嘻哈打扮的男生站上小舞台,拿着麦克风,当起了主持, 邀请人上台玩游戏。
云栖久直到这时, 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响。
她翻出手机, 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她妈妈打过来的。
她不想接, 但又不好直接挂断。
徐娅见她这样,问:“谁打来的?你怎么不接啊?”
云栖久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语气尽量平静:“就是个骚扰电话。”
徐娅:“那你拒接不就行了?”
云栖久不接茬,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这杯是什么?西瓜汁吗?”
徐娅摇头,“这是酒哦!”
云栖久感到稀奇:“你会喝酒?”
余灯掰开一个开心果,丢进嘴里,闲闲道:“也就你这么乖,滴酒不沾。”
“乖”这个字,戳中了云栖久的痛点。
“我想尝尝。”她说,看着很冷静。
徐娅劝她:“久久,你要是不能喝,还是别喝了吧。”
余灯不吱声,只是探究地盯了她一会儿,“你别是想借酒消愁吧?”
“不是,我只是觉得好奇,想尝尝。”云栖久故作轻松地笑着。
徐娅把“西瓜汁”送到云栖久手边,“你可以先试试我这杯,果味重,度数低,还蛮好喝的。”
云栖久睨着那杯色泽鲜艳的酒,抿了抿唇,紧张又期待地端起杯子。
杯子表面凝了一层水雾,丝丝寒气与清新果香,散逸在空气中。
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
甜甜的,凉凉的。
酒味藏匿于香甜果味中,品不太出来。
于是,她又喝了一口。
第二口灌得有点多,险些溢出嘴角。
坐在她斜对面的余灯见状,伸手夺走她捧在手里的酒杯,“尝尝就得了。”
云栖久悉数咽下,乖乖巧巧地“哦”了一声,咂咂嘴,像是回味。
余灯把酒杯转了个方向,也抿了一口,面露嫌弃:“跟汽水似的。”
徐娅夺回酒杯,哼哼唧唧的:“我觉得好喝。”
两口酒下肚,云栖久人还是清醒的,顶多是觉得包厢闷热,身体有点烧而已。
刚停歇的手机,在这会儿,又坚持不懈地响了起来。
吵死人了。
云栖久烦躁地抓起手机,起身,横跨徐娅的大腿,走出去。
徐娅叫住她:“你干嘛去?”
云栖久:“接电话。”
“你不是说那是骚扰电话吗?”
“我要叫她别再骚扰我了!”云栖久语气有点重。
徐娅担心她,想上前跟着,却被云栖久摁着肩膀,压回座位上。
她面色凛然:“你别跟着我。”
云栖久走出包厢。
走廊相对安静许多,尽头的窗户大敞,飒爽秋风吹进来,沿着走廊滚一圈。
叫她发热的头脑冷却了几分。
她走到窗边。
皎洁月色静静流淌,风撩起她的长发。
云栖久做了个深呼吸,接通电话。
听筒还没贴到耳朵边,那头劈头盖脸一顿骂:
“云栖久,你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知道妈妈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吗?你都不知道我们会担心的吗?才上大学多久,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了?跟谁学的?啊?你说话啊!哑巴了?”
“我……”
云栖久才发出一个音,就被周晴压下:
“你现在在哪儿?我跟没跟你说过,不准去KTV、酒吧那些娱乐场所,大晚上的,你最好别出门,外面那么多坏人,要是人家给你下药,把你拐走,你怎么办?到时候你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云栖久眼眶一酸,喉咙堵塞,手指一下下抠着金属窗框。
远处的辉煌灯火,在泪水中朦胧。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
当其他小朋友摔倒了、打针了、被家长送进幼儿园了,一个个都哭天抢地的时候,她都不会哭的。
她爸妈有一段时间,天天吵架摔东西,她在旁边看着,也没哭。
可自打她爸妈离婚后,一切都变了。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性格变化。
她厌恶后来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敏感脆弱,又自卑拧巴的自己。
但她现在就停在这个阶段,被命运卡着,渡不过去。
周晴:“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云栖久:“有个同学生日,大家出来吃饭。”
周晴:“你现在的学习成绩很好吗?能拿到奖学金了吗?不好好学习,天天想着出去玩!跟你玩的都什么人?成绩怎么样?如果是不能带你学好的,你赶紧跟人家断了,都什么猪朋狗友!”
云栖久有点赌气:“我哪知道人家成绩怎样……反正,能考上这所大学的人,成绩都好。”
周晴:“人家成绩好,那你就要更努力,知道吗?”
云栖久态度冷淡:“哦。”
周晴又碎碎念了许久。
云栖久隐忍着,指腹揩过脸颊,擦掉温热的眼泪。
周晴:“……你大姨说你这周末去她家吃饭,你去到人家家里,嘴巴甜一点,多帮人家做点事……你大姨不管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你好,你做人,不能这么没心没肺。”
云栖久紧咬下唇,却还是不慎逸出了一声抽噎。
她气笑了:“所以,为了我好,她就可以因为我穿了条裙子,而扇我一巴掌,骂我骚,说我像个鸡,是吗?所以,她就可以把我所有课外书撕掉,偷看我的日记,是吗?所以,她就可以偷偷篡改我的志愿,是吗?”
周晴被她这态度激怒了:“是!如果她不管着你,你能考上荷宿大学吗?你这人怎么这么爱记仇呢?你知道你大姨都跟我怎么说你吗?她说你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云栖久心脏揪痛,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气得发抖,“就算她不管我,我照样能考上荷宿大学!”
“你怎么总是顶嘴?!”周晴气得拍桌。
云栖久默。
周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语气缓和了点:
“久久,你乖一点。妈妈要赚钱,没办法在你身边照顾你,教育你,这是妈妈不对。你大姨她也是想你以后有个好工作,才劝你去学医的……后来你不是自己改回来了吗?”
云栖久泣不成声。
其实她没必要出声的。
反正,她们对她做了什么,都是有经验的过来人为了她好。
周晴又交代了两句,终于舍得放过她了。
云栖久抹了一把眼泪,大口大口地呼吸,看着屏幕暗掉的手机,差点想一气之下把它扔出去。
她身上出了一层汗,凉风拂过,脖颈、后背都冷森森的。
少了周晴的唠叨,世界清净下来,身后隐约传来包厢的喧嚣。
云栖久抽抽搭搭地哭着,身体似是失去支撑,往右侧的墙壁歪倒,蓦然发现,在她斜后方,站着一个人。
许苏白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他背靠墙壁,低着头,后颈弯出一道弧,默不作声地抽着烟。
一只手抄在裤兜里,右腿微屈,叠在另一条腿前。
廊灯在他身侧印出一个模糊的影。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撩起眼皮看向她,摘下嘴里的半截烟,掐灭,扔进垃圾桶里,走向她。
云栖久往墙角里缩,脸转过去,拿不准他偷听了多少内容,反正,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窘迫的模样。
但她还在抽泣,止不住似的。
许苏白站在她身旁,侧首,瞧着她瑟缩颤抖的瘦削肩膀,莫名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喉头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
“你出来干嘛?”云栖久问他,鼻音很重。
许苏白淡声道:“透气。”
结果外头比包厢里还闷。
两人静了一瞬。
许苏白转身,后腰挨着窗台,手肘搭在窗框边,勾头看她的脸。
她捂得还挺严实。
他没来由想笑,抬手去拉她的手腕,“这样捂着,不闷啊?”
她执拗地不让他看。
许苏白也不闹她了,“介意我抽根烟么?心情不太好。”
“你抽吧。”云栖久说。
许苏白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
尼古丁的气味晕开,烟雾袅袅。
云栖久闻着,喉咙有点痒。
“这是你今晚第二次哭了。”许苏白拿开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云栖久微愕,脸从手中抬起,那双红肿的眼,看向他。
他微仰着头,颈部拉出性感漂亮的线条,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你说你想来见我时,我还在想该怎么安慰你呢,结果……”
他轻笑一声,头一偏,去看她的脸。
她双手托着精巧的下巴,肤色雪白,脸颊此时却浮着两抹酡红,大眼睛含着一汪水雾,小嘴红润润的。
梨花带雨,怪招人疼。
“结果,你个小没良心的,原来是来祝别人生日快乐的,还把我衣服送给人家去了。”
云栖久垂下头,闷声说:“发生了点误会。”
许苏白吸了一口烟,吩咐她:“把手伸出来。”
云栖久不明所以,手从衣袖中探出来,玉指纤纤,浸在月色中。
许苏白把烟咬在嘴里,一手抓住她的手,翻过来,另一只手在兜里掏摸,把东西交到她手里。
他撒开手。
她的掌心里,躺着一把牛奶糖。
齁甜齁甜,腻得慌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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