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速

  ……

  ……

  辽东镇总兵何宇，虽然未必算是一代枭雄，但也称得上是辽东境内的一方霸主。

  然而，他就这样死了。

  死得莫名其妙，而且很不光彩。

  时间退回到两天之前。

  就在何匪领着辽东镇大军与方振山、吴世霖二人斗智斗勇之际，密林外围的辽东镇营地之中，则是由辽东镇西路参将黄申明暂时负责主持一切事宜，而赵俊臣则是潜伏在黄申明的身边，趁机兴风作浪。

  与此同时，黄申明虽然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决定是暂时庇护赵俊臣，但他对于赵俊臣依然是充满了防范与戒备之意，不仅是不会对赵俊臣言听计从，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出卖赵俊臣以自保。

  局势看似很危险，但赵俊臣却并不担心。

  在辽东镇的五位参将之中，黄申明不似西门盛一般敏锐善断，不似李泽荷一般工于心计，不似甘成一般城府深沉，不似徐合一般经验丰富，无疑是最容易对付的一个。

  而且，黄申明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此人“一无所有”，既没有明确目标，也没有太大野心，更没有任何志向，只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与权力，享受荣华、作威作福。

  所以，黄申明也不会拥有坚定立场，很容易就会受到影响。

  最重要的是，像是黄申明这种人，也很难被自己手下人发自真心的尊重与追随，前些天西门盛与李泽荷等人相互斗法、彼此攻讦，结果却是黄申明受伤最终，麾下武官纷纷抛弃了他、转投于西门盛或者李泽荷等人的阵营，就是一个明证。

  认清了黄申明的秉性之后，赵俊臣认为自己有很大把握可以操控黄申明，让他逐渐沦为傀儡而不自知。

  *

  赵俊臣操纵黄申明的手段说起来也不复杂，一是“温水煮青蛙”，二是“推波助澜”。

  首先，等到何匪等人率军离开之后，赵俊臣就利用自己的手段与能力，不断为黄申明出谋划策，好似是全心全意的为黄申明考虑一般，帮着黄申明迅速稳定了营内局势，也稍稍降低了黄申明心中的些许戒备。

  然后，赵俊臣开始尝试着向黄申明提出了一些要求，譬如是在全营范围内进行一场挖地三尺的搜捕行动，假意是全力搜寻赵俊臣的下落，以此来掩饰赵俊臣就潜伏在黄申明身边的真相；

  又譬如说，趁着全营搜捕的机会，让黄申明尝试着派人前往另外几位参将的营帐之中进行调查，以展现黄申明搜查之际的全力以赴与谨慎仔细，绝不会忽视任何角落。

  这些要求，皆是合情合理，看似是微不足道，对于黄申明而言也是有利无弊，所以黄申明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稍稍考虑一下之后，很快就从善如流了。

  但结果也可想而知，因为赵俊臣本人其实就潜伏在黄申明身边，全营范围的搜查行动自然是一无所获，只闹得全营将士愈发的人心惶惶、烦躁不耐。

  与此同时，派人调查另外几位参将营帐的事情，也很快就碰了一鼻子灰，那几位参将的营帐皆是由他们的心腹亲兵负责守卫，又岂能任由黄申明派人进出调查？

  而且，另外那几位参将平日里一向是看不上黄申明，他们的心腹亲兵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受了影响，也隐隐有些看不上黄申明，所以他们当场就拒绝了黄申明麾下武官的调查要求，拒绝态度极为强硬，可谓是毫不客气。

  对于这种结果，无论是黄申明，还是赵俊臣，皆是没有任何意外，也皆是没有继续强求。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这场全营搜查行动会有任何收获，也不认为另外几位参将的亲兵护卫会允许外人随意调查他们主子的营帐。

  然而，虽然皆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黄申明认为自己只是在演戏罢了，而赵俊臣则是另有所图。

  于是，收到禀报之后，赵俊臣很快就再次提出了一个稍微有些不合理、也稍微没那么微不足道的提议。

  此时此刻，史城麾下的那批铁杆心腹，以马渚、张壮、郑伯伦等人为首的数百名辽东铁骑，在西门盛的指使之下发动兵变突袭了禁军营地之后，虽然没能顺利活捉赵俊臣，但他们如今依然占据着禁军驻地，与另一部分没有参与兵变的辽东铁骑相互对峙着，可谓是进退两难，而赵俊臣麾下的那些禁军护卫，也皆已经沦为了他们的阶下之囚。

  所以，赵俊臣就希望黄申明帮助自己营救几名禁军将士出来。

  当然，营救之际并不必使用任何强硬手段，只需是直接向马渚、张壮、郑伯伦等人提条件即可，就说黄申明正在全营搜寻赵俊臣的下落，所以需要几名禁军将士出面辨认赵俊臣，马渚、张壮、郑伯伦自然就会认真考虑。

  对于赵俊臣的这项要求，黄申明不由是有些犹豫，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帮着赵俊臣做到这一步。

  见到黄申明的犹豫，赵俊臣则是再次表示，自己并不会强求结果，黄申明只需是尝试一下就好，若是马渚、张壮、郑伯伦等人拒绝了这项提议，赵俊臣也不会继续纠缠。

  与此同时，赵俊臣还向黄申明许诺了更多好处。

  于是，因为赵俊臣的反复请求，黄申明终于是同意了这项提议，然后就派人前往禁军营地，与马渚、张壮、郑伯伦等人进行交涉。

  结果自不必说，马渚、张壮、郑伯伦等人当然不会随意答应黄申明的这项提议，也趁机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要求，以及各种各样的苛刻条件，大概是因为他们现在已是无路可退的缘故，所以态度极为强硬。

  黄申明原本就不愿意帮着赵俊臣营救禁军将士，见到这般情况之后，自然是毫不在意，索性就放弃了更进一步的交涉与努力。

  然而，黄申明的麾下武官们并不知晓这个内情，只认为黄申明再次碰了一鼻子灰。

  赵俊臣见到这般情况之后，果然是没有继续纠缠，只是再次提出了建议。

  这一次的建议，看似是毫无私心。

  赵俊臣表示，营地之内的辽东铁骑目前已经分裂成为两部分，一部分辽东铁骑更为忠于史城与西门盛，皆是参与了此前的那场兵变，目前正被困在禁军驻地之中进退不得，而另一部分辽东铁骑则是更为忠于李世杰，目前正与前者相互对峙着。

  这般情况下，为了防止意外出现，黄申明应该与那些忠于李世杰的辽东铁骑进行交涉，设法与他们达成默契，让这些辽东铁骑遇到意外状况之后愿意听从黄申明的命令与调遣。

  赵俊臣还表示，虽然成功说服这些辽东铁骑的机会不大，但目前局势之下，黄申明无论如何也应该尝试一番。

  听到赵俊臣的这个建议之后，黄申明觉得有道理，然后就再次派人前去交涉。

  结果也是意料之中，辽东铁骑皆是心高气傲之辈，平日里只会听从辽东总兵以及他们顶头上司的军令，各位参将根本没资格指挥他们，若是西门盛提出了这般建议，他们或许还会认真考虑一下，但黄申明只是几位参将之中资历最浅、实力最弱的一人，如今也只是暂时负责管理营内事宜，所以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接受黄申明的指挥。

  虽然黄申明本人对于这般情况早有预料，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但这般情况落在他人眼里，无疑是黄申明再次碰了一鼻子灰。

  屡屡碰壁、被各方不待见，这就是赵俊臣为黄申明所塑造的形象。

  *

  “启禀参将，那几位辽东铁骑百户皆是表示，他们只会听命于总兵大人或者李世杰李千户，您并无权力指挥他们，若是遇到了意外状况需要他们出面解决，您只能与他们商议，却不能直接命令他们！”

  向黄申明回禀消息之际，辽东镇西路千户宋辉满脸都是疲态与无奈。

  自从何匪带着另外几名参将离开了营地，把营地之内的各种事宜皆是交由黄申明暂时负责之后，黄申明这般情况下若是想要控制营内局势，各种事情就只能交由他的心腹武官出面处理。

  然而，黄申明在几位参将之中资历较浅，麾下能力较强的心腹武官原本就不多，前段时间另外几位参将相互攻讦之际又皆是出手挖了黄申明的墙角，许多西路防区的武官原本就是这几位参将的老下属，就皆是直接背叛了黄申明，转而是投靠了西门盛或者李泽荷等人，所以黄申明手下的可用之人也就更少了。

  这般情况下，依然忠于黄申明的西路防区千户宋辉，就成了全营之中最为忙碌的人。

  又因为全营将士的不安与怨气，以及黄申明屡次尝试的反复碰壁，这个宋辉不仅是忙碌不堪，更还受了不少冤枉气。

  所以，此时向黄申明禀报消息之际，宋辉不仅是满脸疲态，神态间也带着一丝怨气。

  但黄申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浑不在意的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必再与他们交涉了，继续严密监视全营将士……在何匪他们返回营地之前，营内局势绝不能再次发生乱子！”

  听到黄申明的吩咐之后，思及全营将士的不安与烦躁还需要自己出面安抚，宋辉的表情愈发灰暗，但还是领命离开了。

  等到宋辉离开之后，躲在一旁的赵俊臣突然出声轻叹，看着黄申明连连摇头。

  看到赵俊臣的这般反应，黄申明忍不住问道：“赵阁臣您为何要摇头叹息？”

  赵俊臣盯着黄申明的眼神满是怜悯，问道：“黄参将，这段时间的种种风波结束之后，你可有想过……自己应该前往辽东镇以外的防区任职？你这次出手庇护于我，虽然只是一场交易，但也算是一次交情了，所以黄参将若是想要换一个地方任职，我也愿意出手帮你安排一下。”

  黄申明不由一愣，又问道：“卑职乃是辽东镇西路防区参将，为何要换地方任职？更还要离开辽东镇？”

  赵俊臣耐心解释道：“黄参将，你仔细想一下，因为前段时间另外几位参将相互斗法之际，纷纷挖你墙脚的缘故，整个西路防区之内，竟然有一半数量的中下层武官直接弃你而去、改换门庭，这般情况下你是否还能坐稳西路参将的位置？

  当然，若是另一半中下层武官依然愿意忠于你，你还有机会稳固权位，但你回想一下刚才那位宋辉千户的表现……很显然，他今天亲眼见到你屡次碰壁、辽东各方势力皆是不愿意卖你面子、甚至是对你不屑一顾之后，忠心也已经有些动摇了，认为自己继续跟着你只能受气、毫无前途！像是宋辉千户这般情况，应该不是少数啊……

  如此一来，西路防区的一半武官皆是曾经背弃过你，将来必然是上下猜忌，另一半武官则是立场动摇，今后也随时都会背叛，这般情况下你又要如何坐稳辽东镇西路参将的位置？

  辽东镇今后若是还想要稳定西路局势，就只剩下两个选择，或者是换掉你这个参将、另择有能者，又或者是把中下层武官全部换血，你觉得哪个选择更容易？若是你不能继续担任西路参将，辽东镇难道还有别的位置留给你？你是要去北路防区替换西门盛？还是要去中路防区替换李泽荷？

  所以，我若是与黄参将换位而处，现在就应该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前程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黄申明先是表情微变，然后就阴晴不定了起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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