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权谋与治国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中).
坐在周府客堂之中,赵俊臣神色平静的等待着周尚景的到来,一边悠然品着香茗,一边打量着周尚景府中的修饰摆设——这还是赵俊臣第一次来到周府拜访,心中自然是存着一份好奇。
打量之间,赵俊臣眼中不由的闪过了一丝讶然。
无他,不同与周尚景为人处世时的低调内敛,周府的装潢竟是出乎意料的奢华贵气,即使比之赵俊臣如今的府邸,怕也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眼前的一桌一椅,一花一瓶,尽皆是市面上难寻的珍品,仅只是客堂之中的这些装饰摆设,加起来的价值怕就在十万两以上。
而这般的奢华贵气,更是处处皆在暗示着这里的主人究竟有多么的富贵与高人一等,若是心中少了一些自信,怕是刚刚进入这里,就会不自觉的感到拘谨。
“原以为这周尚景的府邸,会是素雅朴实一些,却没想到竟是与想象中完全相反。”
赵俊臣轻轻摇头,喃声自语道。
赵俊臣本只是随意一说,但陪在身后的许庆彦却是耳尖,竟是听到了赵俊臣的自言自语。
只见许庆彦撇了撇嘴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弯身向赵俊臣说道:“少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周尚景虽说权倾朝野,又是什么文坛大儒,但本身可不是什么清官,这些年来明里暗里聚敛的银子,比咱们可多得多了,只不过他权势太大,所以没人敢去说他罢了,而且这个周尚景可是出了名的讲究和喜欢享受,他的府邸又如何能差了?”
这里毕竟是周尚景的府邸,周围虽然没有旁人,但任由许庆彦这般评价周尚景。若是被周尚景府中人听到了总归是不好,所以听到许庆彦的话后,赵俊臣眉头轻皱。就打算训斥几句。
却没想到,不待赵俊臣训斥。接下来这许庆彦竟是根据他那无师自通的“贪官理论”与“小人哲学”,还硬是说出了一番道理。
“要我说,少爷,你自回京之后,日子过得也太朴实了,完全配不上你的身份和身家,不仅平日里毫不在意吃喝派头。更还让府中人把府里那些价值不菲的摆设器物全都收了起来,这可是不好,要我说,你也应该像周尚景这样。排场、派头都尽量摆出来,府邸也要尽可能的奢华贵气,如此才能让底下人信服与安心啊。”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许庆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解释道:“少爷您想啊。这世人之中聪明人能占几成?怕是半成也没有吧?大都只是愚钝势利之辈罢了,对这些人而言,少爷您唯有平日里的派头足了、排场大了,他们才会觉得少爷权高势大,由此才会产生敬畏与攀附的心思。然后有了这些人的攀附与敬畏,少爷你的权势才能更大更强。若是少爷你只是一味的低调行事,那些愚笨之徒怕是会以为少爷你权势低微,反而会小觑了少爷。”
顿了顿后,许庆彦又说道:“更何况,少爷您如今在朝中也不是孤家寡人了,朋党与依附者也算是不少,对于那些朋党与依附者而言,您可不仅仅是他们的靠山与首领,更还是他们的榜样,唯有少爷你平日里过的奢华些,他们那些人看在眼中,才能明白跟着少爷有肉吃的道理,若是连少爷你都过的如寻常老百姓一般简朴,好似无利可图,他们跟着少爷你又还有什么奔头?”
说到这里,许庆彦总结道:“少爷,咱们如今在朝野间的名声也就这样了,日后再怎么低调简朴的过日子,怕也根本没法扭转,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高调一些,反而好处不少,排场、派头、官架子,这些玩意本来就是摆给别人看的。”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诧异之余,竟也是无法反驳。
许庆彦的这些“贪官理论”与“小人哲学”,虽然听起来令人不齿,但必须要承认的是,它本身确实存在着能够自圆其说的基本逻辑。
毕竟,“小人哲学”也是一种哲学,“贪官理论”也是一种理论。它们能够在朝野之间历经千百年而盛行不衰,自然是因为它们很管用。
一时间,赵俊臣竟是生出了想要和许庆彦细细探讨一番的想法。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许庆彦虽然不学无术,但对于小人与贪官们的心思,确实要远比赵俊臣更加了解。
不过,还未等赵俊臣开口,在客堂之外,却突然传来了阵阵脚步之声。
按照时间,应该是周尚景来迎接赵俊臣了。
所以,赵俊臣也来不及与许庆彦细谈,只是转头间瞪了许庆彦一眼,示意他接下来不要乱说话,然后起身向着客堂门口处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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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赵俊臣迎到客堂门口处,抬头看去,果然正是当朝首辅周尚景,此时正带着一众随从向着客堂走来。
周尚景虽说是当朝首辅,权势、资历与地位皆远在赵俊臣之上,但对于赵俊臣的突然来访,却并没有拿捏架子。
“竟是俊臣来了,当真是稀客,说起来,老夫与俊臣同朝为官许多年,俊臣你却还是第一次来老夫府中做客,当真是欢喜不尽。”
也不待赵俊臣行礼,周尚景已是远远的大声笑道。
听到周尚景的客套,赵俊臣微微一笑,行礼道:“晚辈赵俊臣,见过首辅大人,冒昧来访,打扰了首辅大人休息,还望首辅大人勿要见怪。”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周尚景已是来到赵俊臣身前,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好似欣赏至极,将赵俊臣扶起身之后,又笑道:“俊臣这是哪里的话,却是与老夫愈加的生分了,你我既然同朝为官,今后大有携手合作的机会,相互间的关系亦只会越来越密切,又如何这般客气?来、来、来,随老夫到客堂中坐下谈话。”
说话之间,周尚景已是拉着赵俊臣来到客堂中分宾主落座,待周府下人再次奉上了香茗之后,周尚景端起茶盏轻饮一口后,抬眼看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神色之间略有凝重,终于不再客套,问道:“俊臣你这次突然来访,神色之间似乎又有些凝重,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虽然已经收到密报,明知道赵俊臣的来意恐怕是与西北三边有关,但是为了防止万一,周尚景还是又缓缓补充道:“不过,这两日俊臣你与阁老黄有容在朝中相争正酣,竟是大占上风,让老夫不由对俊臣你刮目相看,但若是为了这件党争事宜,就不必来过问老夫了,老夫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济,如今只是一心为朝廷办事,对于朝中的党派争斗,却是有心无力了。”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晚辈近些日子与黄阁老之间确实有些不愉快,但这些不过是小事情,又如何敢烦劳首辅大人您?晚辈这次求见首辅大人,却是刚刚得知了一件紧要的事情,想要问问首辅大人您的意见。”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神色,竟是愈加的亲切了一些。
随着德庆皇帝南巡的日期越来越近,时机也愈发的敏感,周尚景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参与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争执,所以赵俊臣这次找他如果是为了党争的事情,周尚景必然会婉转拒绝。但赵俊臣如果是为了西北三边的事情,周尚景倒是愿意借机与赵俊臣合作一番,为双方下一次的合作打好基础。
“哦?却不知究竟是何事,竟是让俊臣如此看重?”周尚景一副讶然的样子,再次明知故问道。
赵俊臣并不知道,周尚景已经通过密报得知了在今天早朝后三边总督梁辅臣门下幕僚徐文清曾拜访与他的事情,还以为周尚景是真的不知,所以就将徐文清拜访他的事情、三边总督梁辅臣的请求、以及如今西北三边的糜烂现状,一一解释给周尚景听。
解释了一遍后,赵俊臣神色凝重,继续说道:“首辅大人,那徐文清是三边总督梁辅臣的亲信幕僚,而梁辅臣也绝不是那种危言耸听之人,再过一两年那梁辅臣就要回朝了,到时候必然会受到陛下重用,如果不是事非得已,想来也绝不会求到我这里欠我人情,恐怕三边防务,如今确实已经糜烂到让人胆战心惊的地步了!首辅大人,三边防务关系重大,而北边异族又一向虎视眈眈野心勃勃,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恐怕就是整个神州中土的浩劫啊!”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周尚景的神色也是愈加的严肃。
毕竟,从某方面而言,周尚景和赵俊臣是同一种人,他们平时会贪污受贿,会结党营私,但总算还能分得清大是大非与轻重缓急,心底深处,在为己牟利之余,也从一直都存在着各自为人为官的底线。
所以,和赵俊臣一样,在得知了西北三边军务的现状后,周尚景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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