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前。

  七律堂，思过崖。

  气息虚弱的今岳，拿着一块赦免令，穿过一道又一道石门，终于来到了位于思过崖地底百丈深处的一间牢狱。

  透过牢狱那扇足有十尺厚铁门的空洞，他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但却被他厌恶了一生的脸——赵谦。

  没错，他要找的人就是赵谦。

  此时的赵谦，正仰躺在一张石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赵谦。”

  犹豫良久之后，今岳终于开口喊了一声。

  “今岳，别想着来套我的话了，关于小师叔，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

  赵谦头也不回的说道。

  说话时他依旧眼神空洞地直视着前方的墙壁。

  “我不是……咳、咳、咳……”

  今岳刚想解释，不想引动了身上的伤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听到这一声声咳嗽，原本眼神空洞的赵谦，忽然转过头来看向牢门问道：

  “是谁将你伤得这般重？”

  今岳没有回答，而是拿出赦免令，让一旁的弟子将牢门打开。

  在一阵机括之声中，那扇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拉起。

  今岳迈步走入牢中。

  “是我自作自受。”

  他一边说着，一边强压下了体内翻涌的气血，靠着墙一点点慢慢坐下，然后才长吁了一口气道：

  “早在他不停追寻苏蝉下落时，就该有所警惕，不然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无可挽回的地步。”

  听到这话，赵谦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然后沉声问道：“你家那小子入魔了？”

  今岳不置可否。

  他艰难地抬起头来，眼神满是怨恨之意地看向赵谦道：

  “赵谦，若是没有你这个懦夫，晴儿就不会死，更不会有知儿入魔，一切皆因你而起！”

  赵谦没有说话，因为这的确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

  “你当年明知道晴儿师妹喜欢的是你，为何还要将她让给我？为何！”

  今岳越说越是激动。

  “因为师哥你比我这个废物，更适合师妹付托终生。”

  赵谦低下了头，眼神也变得有些黯淡。

  当时的他年过三十，依旧没能突破望幽境，自觉前路渺茫，纵使知道师妹对他有好感也不敢接受，觉得会耽误了对方。

  “你放屁！”

  今岳又骂。

  “你当年一声不吭远走尘世，一去就是三十年，师妹为了寻你近乎踏遍真武天每一处世俗之地。结果你倒好，不但与一名俗世女子成了亲，而且还生了个女儿。”

  “那一日，晴儿一夜白头，我那时时将笑容挂在脸上的小师妹，再也不会笑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似是又回忆起了过往。

  “师哥你骂得没错，我……就是个懦夫，辜负了师妹，也害了师妹。”

  赵谦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知道晴儿入魔后，为何让我去找你，由你来了结她的性命吗？”

  今岳冷冷问道。

  “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吧。”

  赵谦低着头喃喃道。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自缚剑心，从此再不用剑了。

  因为他只要拿起剑，就能回想起当日帮师妹了断时，她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

  “原来你一直是这般想的吗？”

  今岳冷冷一笑。

  “不是吗？”

  赵谦忽然抬起头来，一脸不解地看向今岳。

  “晴儿体内被种下的是九幽最强大的魔莲，一旦失控，以青儿的天赋资质，必将成为魔主。”

  “当时小师叔不在，青玄掌门人选迟迟未定，一旦晴儿入魔，将无人能够阻止，青玄必将生灵涂炭。”

  “又因为魔莲的关系，她没办法选择自我了断，只能请他人协助。”

  “但就算是当时的她能够压制住一部分魔莲的力量，也没有办法保证，在他人为她了结性命这种面临生死的关头，一定能够压制住魔莲力量的反噬。”

  “毕竟是人都怕死。”

  今岳喃喃道。

  “那为何会选了我？”

  赵谦越听越糊涂。

  “因为……因为她知道，就算入魔了，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她绝不会忘记，那个人……”

  今岳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容便化作了愤怒，然后近乎大吼着冲那赵谦道：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废物！就是你这个懦夫！”

  听到这话，赵谦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僵在了那里。

  骤然间，那日所发生的一切，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之中浮现。

  那日的晴儿师妹。

  戴着他送的发簪，穿着她年轻时经常穿的那件月华裙，甚至还画了眉毛。

  而曾经的他，一直以为晴儿师妹，是为了让他内疚才故意这般打扮，好让他内疚一辈子。

  “砰！”

  赵谦一头重重地撞在了地面。

  “师哥，给我个痛快。”

  满头是血的赵谦，眼神满是绝望地向今岳恳求道。

  今岳没有说话，而是将那块赦免令，还有一枚月影石扔到了赵谦的脚下。

  “我曾无数次想过要将你碎尸万段，但一想到晴儿，会恨我，我便将这些心思全都收了起来。”

  “这青玄宗也一样。”

  “若不是有晴儿至死都念念不忘的风景，若不是有晴儿最为敬重小师叔，我早就走了。”

  “赵谦，别再当个懦夫，你已经辜负了那般待你的晴儿，如今还要辜负这一群……不顾生死……来救你……来救七峰的弟子们吗？”

  今岳语气越来越虚弱地说道。

  听到这话，赵谦先是一愣，继而一把拿起了地上那块月影石，将一道真元渡入其中。

  霎时间，七峰弟子们，为了赢得七峰大比，不惜拼死性命的那一幕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着这一幕幕，赵谦的身子，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眼神中有不解、有愤怒，但更多的还是自责跟内疚。

  “赵谦，我有时候真的很嫉妒你，你明明是个废物，却能得到晴儿的爱慕，你明明是个懦夫，却有着这么一群勇敢的弟子。”

  这时，今岳满眼不甘地看着赵谦，随后用尽最后一分气力道：

  “赵谦，别再当个懦夫了，去藏剑坪下取回你的剑，杀了周通那个疯子，了结这一场笑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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