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达旦，彻夜无眠。

天刚泛起鱼肚白，铁棠便送别众人，只留下几位弟子与风冰瑶、柳香香二人。

此时的他神情大变，脸上再无丝毫喜悦。

“香香，师尊留遗言与我，似是预知了自己的死亡。为兄也不知具体何时何地。

但为了扭转这个死局，我必须继续闭关积攒实力，外面的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希望等我出关之际，能够看到你坐上人皇之位！”

“师兄……”柳香香刚一开口，就见铁棠大手如伞，径直压盖下来。

她没有躲避，只是闭上双眼，静静承受。

“这是……”风冰瑶在一旁看出了端倪。

深蓝光芒清澈如海，弥漫着一股惊人气息，绽放出超然于世的伟力。

丝丝缕缕的深蓝气运从柳香香天灵盖流入，像是一条涓涓小溪，流遍了她周身经脉、窍穴。

嗡~

虚空颤动，爆发出一阵阵极为刺耳的轰鸣。

柳香香露出痛苦神色，却依旧咬着银牙硬撑。

少顷。

铁棠松开手掌，微微摇头：“你的福泽不够，底蕴也不足，只能承受我一层气运之力。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你得到巨大助益！”

“师兄……气运还能赠予他人么？还有师尊他……”

“不必多问，你只要顾好人间之事，其余自有我来处理，去吧！”

铁棠五指连弹，将五团米粒大小的深蓝气运，送入五个弟子紫府。

“尔等五人，全力助你柳师叔，不可有二心！”

“谨遵师尊法旨！”

“谨遵师尊法旨！”

……

待柳香香与风成道、都咏歌等人离开之后，风冰瑶才轻声问道：

“你竟然剥夺了气运之力，逃脱了运身？简直不可思议！怎么做到的？”

铁棠心念一动，紫府眉心立刻显现出永恒图腾，那似千重、万重折射的菱形印记，有一种难以看尽的美。

风冰瑶只是微微一看，整个人都有些陷入其中。

“这就是永恒气息……也是先天无量的种族，有着种种我等难以想象的伟力。

我也是借助它们的力量，才能剥夺气运之力。

不过为此我也得罪了命运，需得尽早迈入超脱，以免让命运找到出手惩戒我的机会。”

这一段话，风冰瑶能听懂的其实不多。

但她只是问了一句：“你既然已经走上了超脱之道，为何不直接晋升？”

“我要以道基为梯，铸造九百九十九阶登神梯，直登超脱之境。

如此一来，寂灭境对我而言也是随意跨过。

只有坐上天尊之位，才有改变命运的可能，否则仅仅只是寂灭超脱……依旧不过是海上浮舟，只能随波逐流。”

风冰瑶目露疑色：“九百九十九阶登神梯？这是什么理论？我从未听闻……”

如何从仙皇境迈入超脱之道，古往今来都没有多少人能够说清。

哪怕是那些已经成为超脱的至尊，也有一大部分人不知晓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许多超脱，都将自己的成功归于运气。

即便是铁棠自身，之前也一直是这么认为。

尤其是在知晓天道有限，至尊之位也有限之后，更是深信不疑。

但是——

他这次被井轩算计，放逐虚空，不但见识到了古老无比的太初元境。

最重要的是……他去了阴封域，做了那场真实无比的黄粱梦！

一梦三百载！

在那里。

秦尘与数百超脱至尊的眼界见识，编造残缺总纲带来的巨大收获，以及后来寒烟柔赠予的七十万年大道经验。

这些东西太多太多，也太过宝贵，足以让铁棠彻底明悟仙皇境与超脱之间，到底缺了什么。

他两掌一合一拉，掌心间便出现了两个一高一低的世界。

“冰瑶，这两个世界，便是仙神秘境与超脱秘境。而它们之间……是空的！”

“空？”

铁棠点头：“不错，就是绝对的空，两个境界之间，根本就是天堑，没有道路，没有桥梁，寻常天骄即便能够修炼到仙皇巅峰，也很难很难登上超脱的世界。

因为前方……没有路了！”

风冰瑶问道：“那你我与其他道统开辟者……为何又能直入超脱？”

铁棠右手一拉，上方的世界立刻掉下一根绳索，直接垂到了代表仙神秘境的世界。

“就是这样！”

“对于道统开辟者而言，两个世界之间，等于是有一条绳索相连。

只要他们‘力气’足够，就可以通过这条绳索，没有多少阻碍的爬上超脱之道。

这种办法已经胜过其他人百倍，但依旧存在着微小的风险。

一旦攀登之人气力不足，换言之，便是他们的底蕴不够，那即便爬到一半……也会掉下来。

如果多摔上几次，可能连绳索都会被扯断，以至于难以登上超脱之境。”

风冰瑶有些不认同道：“能够开辟道统之人，除非心急如焚，走火入魔，否则又怎会底蕴不够？

这条路是绝对走得通的道路。”

“的确如此。”铁棠并没有否认，但他接着说道：“可对其他人来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你我皆知，碍于天道强弱，至尊之位并非时刻充裕。”

铁棠说到此处，伸手微微一压，代表超脱的世界立刻缩小了十倍，虽然依旧位居另一个世界之上，可看起来却如同一颗枣。

“当至尊之位满席的时候，这个世界便不会再对其他人开放。

这时候无论是何种手段，都不可能迈入超脱之境。

唯有天道实力变强，超脱世界才会变大。”

铁棠一边说，一边演示，掌心枣丸大小的世界骤然一涨，变成了核桃大小。

“此时……”

“哪怕是寻常仙皇，也有机会迈入超脱。”

风冰瑶仔细看了片刻，方才问道：“他们没有路，如何过去？”

“只能跳上去！”铁棠手指一点，仙神世界便出现了一道人影，站在世界边缘，猛地窜起。

唰～

他的身影在距离超脱世界还有三分之一时，去势已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落下去。

铁棠解释道：“这是刚刚晋升的仙皇巅峰！可以看到，差距太大。

哪怕超脱世界有充足席位，这种仙皇都几乎不可能迈入。”

“莫非还有其他办法？”

“有！”

“有一种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地做，可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办法。”

风冰瑶焕然大悟：“以道基铸造登神梯？”

铁棠微微一笑，颔首认可：“不错，这也是我新近感悟。”

“因为受限于至尊之位的限制，天下间出现的每一位仙皇，并不是在踏上巅峰之后，就能立刻晋升超脱。

相反……

大部分巅峰仙皇，都是在沉淀数千，乃至数万年后，才等到至尊之位开放。

那时候他们才有成为超脱的机会。

而在这数千、数万年之间，他们的实力看起来并没有增长多少。

但其实底蕴却是经过时光洗礼，大大增加。

所谓的底蕴，也可称之为道基！

每个巅峰仙皇，在他们等待成为超脱的时间，其实都是在用道基铸造登神梯。

有的人造得快，又造得久，可能等到机会来临之际，他们已经铸造了四五百阶登神梯。”

铁棠再度演示。

仙皇世界边缘，出现了一百位仙皇，每一位仙皇都在一步一步，一阶一阶地往超脱世界，铸造登神梯。

而他们的身影，也随着登神梯增加，离超脱世界越来越近。

时机一到。

一百位仙皇纷纷从各自位置冲天而起。

有的人跳得很高，但他们的登神梯太少，距离超脱世界还是太远。

有的人跳得不高，可他们的登神梯足够多，五百多阶的登神梯，距离超脱世界只有不到一半的距离。

所以后者成功了！

有两位仙皇，凭借五百多阶的登神梯，一跃跳入超脱世界，真正迈入超脱之道。

有着铁棠如此细心地演示，风冰瑶霎那间就明白了晋升之路，到底为何。

她举一反三，问道：“这登神梯……也不是想造多少就造多少吧？

而自身能够跳跃的距离……是否代表着自身原本的资质天赋？”

“全对！”

铁棠笑道：“能够铸造多少登神梯，全看自身修炼的何种大道，对于大道又有多少理解。

而那种真正盖代绝世的无敌天骄妖孽，哪怕不需要登神梯，也可以原地跳上超脱世界。

只不过这种人……

可谓是亿万中无一！”

听到此处，风冰瑶便愈发迷惑了。

“那你呢？”

“你是现在正统的开辟者，相比我们这些旁门，超脱世界给你垂下来的……只怕不是一条绳索，而是一座桥梁了吧？

即便你不走这座桥……以你的资质天赋，只怕也可以试着原地起跳一下，未必不能成功。

既然如此——

为何你还要耗时耗力去铸造登神梯？”

铁棠负手而立，紫府眉心的永恒印记闪烁不止。

他一指眉心：“是它们让我看到了修炼本真，看到了正确的道路！”

“唯有铸造登神梯……才是最正统的修炼之道，才是真正迈入超脱世界的方法！

其他任何手段，无论是跳，还是绳索，亦或桥梁……皆是旁门左道罢了！

没有走过九百九十九阶登神梯的超脱，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困在寂灭境。

哪怕得到天大机缘，有幸再进一步，坐上天尊之位……之后每走一步也会艰辛无比。

就如同涉足泥潭、沼泽，不陷身其中已是侥幸，谈何向前？”

“这……这……”风冰瑶被全新的理论冲击着过往见识，一时有些失神。

铁棠平静说道：“我能说出的见解，都是经过验证，绝对安全可行，且不会影响你对超脱之道的认知。

冰瑶，你若要着眼天尊之位，乃至那不可涉及的无量之境……就得尽快迈入仙皇九重天，去铸造登神梯，不要借助那条绳索！”

“那我师尊，乃至商殿主他们……”

“武穆与殿主，都不可能铸造九百九十九阶登神梯，其中武穆可能无意识铸造了许多，但也难以超过七八百之数。

而商殿主……”铁棠目露疑光，徐徐道：“以他的资质来看……理应‘跳’不了那么高。

他的登神梯数量绝对也少得可怜，能够在那时迈入超脱……或许是借助了人皇留下的事物，或者是某种助力。

亦或是他自身得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宝物。

总之。

似殿主这般，可以归于气运相助。”

风冰瑶还是不解：“我师尊在仙皇巅峰呆了数万年，以他的资质，为何造不满所有的登神梯？

难道你也要花上数万年？

那未免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铁棠摇头否认：“怎么可能需要数万年？有几点，是我与武穆等巅峰仙皇的不同。

第一：他们是下意识而为之，本身并不知晓自己在以道基铸造登神梯。

第二：铸造登神梯也有法门，这个法门我猜当世只有龙镇才懂。

就凭这两点，一位巅峰仙皇哪怕花费十万年，可能也只能铸造六七百阶。

而仙神之寿，亦不过只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罢了。”

“还有第三点吧？”风冰瑶试着问道。

“的确！”

铁棠没有否认，缓缓说道：“第三：越靠近超脱世界，越容易受到超脱世界的种种侵扰、牵引。

尤其是最后的九十九阶登神梯……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直接被吸入超脱世界，自然而然晋升超脱。

光是抵挡这种诱惑，就需要绝对清楚明白自身的目的何在，否则目的不明，立刻就会顺势晋升。

这需要自身有着无比过人的心境修为。

光有心境，也还不够。

因为超脱世界对自身的牵引，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海上漩涡，不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

你需要具备无比强大、坚固的肉身，能够狱锁自身，封住超脱世界对元神的吸引。

同样也需要有稳如泰山的元神，定住肉身，化作苦海之舟。

以及浩瀚无垠、源源不绝的充沛仙力，持续消耗来抵挡超脱世界的牵引。

在这种情况下……

还要用道基铸造最后的九十九阶登神梯，才能最终圆满功成，凭借自身之力，登上超脱彼岸！”

嘶～

风冰瑶倒吸一口凉气，明白了此举的难处。

就算知道过程，当真正面临之时，能否抵挡也是两说。

更别说其他不知道真相的人，他们根本不可能造完所有登神梯。

反而会以为自己‘水满自溢’，已经真正触碰到了超脱之道，当然不可能拒绝。

“难怪你说超脱之道已在你脚下，却始终没见你晋升，原来你如今面临着这么大的诱惑！”风冰瑶明悟了一切。

“有舍才有得，超脱的隐秘我已全数告知，是时候闭关了。

师尊那边不知何时会出现问题，或许我也没机会造完所有登神梯。

但你可以，冰瑶！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会为你争取这个时间。”

铁棠说完，便径直走入了东海荒神木之中。

正统大道上的每一道身影，每时每刻都在给他的修为添砖加瓦，再加上神木诞生的道与理……铁棠可谓是万事俱备。

他缺的……只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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