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闲醉这一觉睡得极好。

  好到就算一睁眼就看到张青白的鬼脸，她还能淡定地将对方的脸推开，下床洗漱。

  被推开的某鬼也不气馁，他轻飘飘地跟在沈闲醉的后面，看着她刷牙洗脸。直到沈闲醉要换衣服了，才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关在了门外边。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边见到迟昶原本高高大大的一只鬼，此刻缩成一小团蹲在她的房门口，修长漂亮的手指还在地上画着圈圈，看起来，颇有几分萧瑟可怜的味道。

  沈闲醉好心发问：“你怎么了？”

  蹲在地上的鬼王抬头，眼里竟然还带上几分幽怨：“也不知道是哪个负心道士，明明说要帮我投胎，帮着帮着，胎没投成，人倒是先没影了。”

  沈闲醉下意识甩锅：“那你说的那个道士，可能是我师兄吧。”

  迟昶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能甩锅甩得这么理直气壮。

  对上迟昶的视线，沈闲醉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之前说的话，倒真没有骗鬼的意思。

  沈闲醉有些奇怪地看看日历，确定了自己回裴家也不过是两日的光景之后，她有些不解地道：“先前说要帮你寻找投胎的路子，不是还挺不情愿的吗？怎么忽然动了心思，这么着急。”

  迟昶心虚地移开视线，还不等他想出什么理由来搪塞过去，便听沈闲醉又自言自语地答：“也是，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了故友，忽而被勾起了心思，也不奇怪。”

  迟昶：“……对对对，就是这个原因。”

  沈闲醉表示理解之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背起了书包，坐上了开往学校的车。

  没事的，幸好她有先见之明，选了马上就要毕业的一届。

  沈闲醉坐裴家的车上学的次数不多，但就那少有的几次，车上也总会坐着裴珠那个大小姐。

  以至于今天上车之后，看着空荡荡的车后座，沈闲醉还有些不适应地问司机：“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吗？”

  司机对这个外貌出众，性格温和的少年很有好感，但到底也不好多说，只能暗戳戳地告知两句：“裴珠小姐身体不适，最近都不去学校了。”

  “我知道了，谢谢。”

  当初裴家请迟昶来给裴珠驱鬼时，缠在她身上的那些小鬼确实都被迟昶清理干净了，怨气化鬼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就算她当天又去害人，重新缠上她的怨气也来不及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如此看来，倒是真生病了。

  沈闲醉刚想完，便听车厢里忽而响起一道陌生的电话铃声。

  起初，沈闲醉还以为是司机师傅的，便没有理会，两秒之后，很快意识到方向不对。她神色自然地拿出手机，装作接电话的样子，“嗯嗯”两色，随意敷衍了几句之后，再才将手机重新放了回去。

  一旁的迟昶握着手机，看完了沈闲醉一派行云流水的动作，喉间忍不住溢出几分笑意来，当然，这声音自然没让前面的司机的听见。

  不过，听见这声音的，不单单是沈闲醉，还有迟昶手机那头的人。

  裴珠靠着床，握着手机，听见电话那头忽然的笑声，只觉得脸红得发烫。

  “那大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再来裴家看看？”

  迟昶握着手机，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某位小道士后，漫不经心地答：“等我解决完我的问题再说吧。”

  “啊？”

  迟昶挂了电话,本想着再骚扰沈闲醉两句的，但是见那小道士正襟危坐的样子，打定决心在下车前不跟自己说一句话，免得被司机先生怀疑她的精神健康。

  迟昶也就乖乖闭了嘴，安静地坐在一旁。

  等下了车，沈闲醉走了两步，恰好碰见了从校外走进来的裴伍。他手里提着早餐，见到沈闲醉，也没什么好脸色，上下扫了一遍之后，轻嗤一声，从他身边坐过。

  沈闲醉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看。

  准确来说，是从他身上那已经变得黯淡了不少的吉光看。

  不是人人身上都会带有吉光的，吉光顶多也就只是起了一个加持作用，有了它，会有特别的运势加持，做任何事，都很容易顺风顺水。但没有它，也绝不至于活不下去的地步。

  但裴伍不同。

  他的吉光不过减弱了些，面上看来，竟已经隐隐有了灰败的样子，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气。

  倘若不是他身上还有些吉光护着，几乎已经到了出门被车撞，走路被花盆砸，喝水都能被呛死的地步了，怕是连今天都不一定活得过去。

  不难猜出，他身上吉光减弱，应当是季未迟他们出手，把他身上的那些福运，还给了它们原本的主人，但之所以没全部还回去，怕是季未迟也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异样，为了留他一条命在，才没有贸然出手。

  但裴伍本不是短命之人，再说他身上，也不像裴珠那般带着怨气和戾气，看起来，他除了性格差了点，也没做什么害人的事。

  沈闲醉想得不错。

  季未迟后面确实找机会把这事儿跟沈闲醉说了，吉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都是人不知行善积德几辈子才得来的福报，不能说给人就给人吧。

  但若是非要夺回来，又怕裴伍一命呜呼，他们又白白卷入一段因果里。

  现如今，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到他身上那股霉气的来源才是。

  季未迟说话间，眼神还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站着的迟昶，虽说他对小师弟没有恶意，但鬼毕竟是至阴之体，活人同他待久了，到底是不好的。

  于是季未迟压低了声音，开口想要劝小师弟尽可能地和迟昶保持点儿距离，只是话才说了两句，沈闲醉的胳膊上就搭上一只手来。

  面对季未迟，迟昶面上半点笑意也无，他眼神冰冷，杀气也没有收敛的意思，饶是和鬼物打过不少交道的季未迟，心里也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怵。

  等沈闲醉抬头看去时，迟昶又当场表演了一个变脸如翻书。

  他整只鬼气质顿时温和地如春风拂过，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道：“最最，要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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