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城中流言
“酒后胡言······没有昨夜的酒,葭儿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自个儿为生替身多年,更不知道那与自个儿相伴数载的竟是这般凉薄绝情之人。”
听她这般话语,高越心中疼痛,奈何对于过去,他已不想再解释一句,只默立良久,沉声道:“往日之事,寡人不想多言,而你知晓太多亦是无益,遂······对昨夜之景,你还是全然忘却较好。”
“全然忘却······大王是想让葭儿稀里糊涂的在这深宫过一辈么?”葭儿言语嘲讽,此刻她在笑,奈何眼角却隐有泪光。
“稀里糊涂的有什么不好?深宫之中凡事又为何非要刨根问底,葭儿,你就不该听楚熙之言,不该胡思寡人旧事,更不该冒险试探寡人,往事不堪回首,寡人不愿再提,纵然你知晓全貌又能如何?再者,若那往事郁结于心,而致终日不快,还不如一无所知,茫然快乐过活。”高越劝道。
泪水倏然落下,葭儿望着高越,冷笑两声,质问道:“相伴九载,一直以来对往事郁结于心的可是大王您啊,我对往事毫不知情沦为他人替身,怎的到最后竟还是我的错了?当年山中赤梅林间相遇,大王着布衣长衫,一副寻常人家男子的模样,我原以为自个儿寻得良人,却未曾想从一开始这一切便错了,想来从前我与仪止哥哥相伴山中,仪止哥哥温和儒雅,心善仁慈,乃世间少有,他教我读书写字,叫我知事明理,伴我成长,那段时光颇为静好,可好景终是不长,转眼经年,我的仪止哥哥终是离我而去,眼下立于眼前的唯有当今大王。”
“葭儿!”高越沉声低斥,“寡人不许你道如此颓丧之言,只要你忘却昨夜之事,咱们还可如从前那般,寡人还可再当你的仪止哥哥。”
“再不会有了,纵然我可忘却昨夜之事,那大王呢?大王忘得了么?近十载了,你再见她时眸子炽热,神情小心慌乱,那般手足无措的失态之状葭儿从未曾见过,你定爱极了她,又因爱而不得始终念念不忘,我自垂髫之龄时便稀里糊涂的为她替身,这近十载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葭儿喃声道,此刻她悲痛交加,神情怅惘,已现恍惚之态。
“葭儿·······”见她如此,越愧疚不已,只定声唤道。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竟将这近十载的情爱与时光皆错付了·······”
葭儿以手直指着高越恸哭着质问,不解,委屈,不甘,悲愤,绝望,皆于这一刻淋漓尽致,奈何却得不到答案。相伴近十载,从未见她如此哭喊,落寞恍惚,近乎崩溃,此态,让高越心疼,亦让他心生愧疚,他瞧着她,将眸底的动容掩于冷面之下,良久竟发觉自个儿无从应声,方垂眸转身以避之,未出殿门果闻身后哭声传来,于暗夜之下颇显呜咽悲戚,他不忍再面对,停顿片刻后不禁加快了脚步,仓皇而逃。闻见两人所言之话,又瞧主子这般态度,尚子的一颗心渐沉了下去,当他缓步行进殿中时,葭儿正伏榻痛哭,弄棋伺候在侧,眼下的她发丝散乱狼狈不堪全然没有从前的欢脱灵动之态,尚子于心不忍,方出声劝道:
“娘娘莫要伤心,皆是些不值之人不值之事,您可千万别为此糟践坏了身子······”
“尚子。”葭儿突然止声轻唤,“这一切你皆知晓对不对?”
“·······”
“你随大王多年,自然知晓他从前之事,遂你从一开始便知大王对我乃何种情感是么?”
见她问这,尚子思考片刻,方答:“那时娘娘虽尚且年幼,眉宇间却隐有先王后之态,大王一开始亲近您许是因先王后之故,可在后日的相处中,大王对您还是有过真心的。”
“有过真心······”葭儿喃声念到,她伏于榻上,神情恍惚,怅然若失,“从垂髫之龄到现下近十载,只得一个“有过真心”·······”
自知言语有失,尚子不知如何是好,单与弄棋面面相觑。冬夜宁寂,宫墙烛火幽燃,燕平殿外侍卫静守于侧,高越独坐大殿吹埙,孤影掩印于地,许是满怀心事,那埙声断续低沉,又似呜咽,尚子于廊下闻之,不禁眉头紧皱,夜已深,他懒得进殿伺候,便缓踱于外廊,待慢行了几圈,只觉百无聊赖,方寻得一旮旯背风处抱着拂尘坐卧,暗理着近来葭儿与高越间的纠葛,却觉细理不清,便晃首赶走心中之思,从怀中悄然掏出一串佛珠痴望。
此佛珠乃那三年间所得,华霜寺小姑子仪卿所赠,他于怀中揣了七载,因爱惜甚加,珠身仍旧光彩翼翼,其上所雕的花纹仍旧清晰可见。
每当瞧着这佛珠,尚子便觉人世间的情感原是可如此简单,仅为了年少时的一瞬心动,便可睹物思人,念起之甚久,纵然无再见之机,亦不会自伤自苦。
可纵使他为旁观者,亦无法参透主子高越的情缘。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日,众妃闭门不出,高越成日间独坐燕平宫,加之冷冬积雪颇多,行路不便,来往来各宫请安问好的小宫人也不见踪影,遂阖宫宁寂,除却宫墙上扑飞的寒鸦,各处皆透着沉闷压抑之感。一月之后,时气回暖,积雪日渐消融,红梅零落满地,边关终有消息传来。
那日,一人着布衣入宫疾步直奔燕平殿,见着高越便跪地上奏,且言慕容将军达边境后与赵军在曲逆交战数回也未分个胜负,慕容将军见腊月间边关冷极,又念将士们跋涉多日,不宜久战,便以两国通商互惠交好为名主动修书求和,且得赵王回应,邀他前去赵王宫做客赏玩,如此一来,两国休战,将士们皆滞于曲逆垄上,于寒冬腊月间进退不得,苦不堪言,候了近半月也未见慕容将士从赵王宫回来,听闻此话,高越神色惊诧,仅凝思了片刻便问班念烈之见。
此事很快便传遍了燕都。晌午之际,屋檐雪水滴答,廊上只见慕容元徽快步而行,直往燕平宫大殿而去,至门口却闻宫人言大王现下正在用膳不得打扰,方耐着性子候于殿外,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尚子方才出来传他进殿。
“大王,昌儿虽性情桀骜难训了些,但行事素有分寸,加之骨子里的血气,他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还请大王明鉴。”一进殿,慕容昌胤便道。
“慕容大人此时前来,可曾用过午膳?”高越坐案浅声道。
“听闻城外流言,老臣无心用膳。”
“消息竟传的这样快?”高越自问道,他思忖片刻,道:“流言乃何?”
“回大王,皇城内外皆言昌儿贪生怕死,背主求荣,弃军降赵······如此罪名,他可背负不起啊,遂老臣来请求大王明鉴,查清此事原委后再做定夺。”慕容元徽言辞恳切,略带央求之意。
“此事事关重大,寡人自然要查明,慕容大人且回罢。”
皇城内外生了此等流言,大王竟这般神情镇定、言语从容?慕容元徽心中不解,正欲开口再言,却瞧高越已转身朝偏殿行去,他犹豫再三只得离开,待行宫廊之上,遇见了迎面而来的葭儿,似亦为慕容昌胤一事而来她一见慕容元徽便行上前询问情况,慕容元徽不知如何应之,只摇首不答。葭儿瞧着那老者远去的身影,知他心忧其子,便做谅解,单折身往燕平宫行去,可至燕平宫大殿忽而念起此前与高越间的种种不快,仅思忖片刻,单暗了眸子,转身决然离去。
次日朝堂之上,群臣言议此事,所论之话皆乃“首将叛变前方战事该当如何”及“如何处置慕容氏一族”云云等等,此间,群臣百态,有人忧心家国安危以求应对之策,有人假公济私欲意以此打压慕容氏在朝堂之势,有人秉持中立,有人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争议了半日,也未得个结果,高越瞧在眼里,心下无奈,只得宣布退朝。因朝堂之争,流言愈演愈烈,前线有大批奏章送入燕平宫,越坐殿不出,连晚膳也顾不得吃,此时,有宫人来报将军夫人入宫求见,且已于外头等候多时,越知她为何而来,不愿面对,方命那宫人打发她回去。案前奏章堆叠,高越埋头作批,殿中玉漏声声,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宫人进殿再瞧,见殿中情景,不忍相扰,单立于殿下踟蹰了半晌,越有所觉察,单抬眸问何事,那宫人言将军夫人不愿离去,仍在殿外等候,高越闻罢不禁眉宇轻蹙,便派尚子前去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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