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明怎么会不知道？

  那日，唐绣羽从余家小宴回来，就把来龙去脉一并说明，也给他出谋划策，当时唐玉明还觉得这个女儿有点脑子。

  但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余家可是排在四大家族之末，唐锦玉就算已经身败名裂，也还是唐家的小姐，断然不会轻易下嫁。毕竟，她人是废了，但婚事还代表着唐家的脸面。

  尤其是，尹默还是个傻子。

  所以唐家便拿乔，等着余家拿出应该有的态度，再回应。谁料到余家居然消停了，任那个傻子如何闹腾，就是不出面。

  换做从前，唐家也能耗，但现在，却耗不起。

  前有宋云矜接连出手，让唐家的名声暴跌，连带着生意也一落千丈，后有谢七爷在背后使绊子，令唐家私底下的大烟生意也损失惨重。

  那谢老夫人又始终不肯出手去收拾谢七爷，唐家哪里能抗得住，只能寻求合作。

  而最好的合作就是联姻，哪怕面和心不和，一旦联姻，总归有利益牵扯。

  只是想到从前是余家来求娶，现如今却是他来求嫁，心中不免有落差，不过为了利益，这些明面上的面子，也只能让一让。

  脸面固然重要，利益更是重要。

  没有利益维持家族荣光，又何来的脸面呢？

  反正他是个赘婿，在唐家没什么面子可言，在外也只仗着唐家的名声，获得那一丝丝的尊重。在反扑之前，他都不过是唐家的一条狗。

  唐玉明自嘲地笑了下，开口：“小女锦玉的嫁妆已经备好，只等着选个日子，三媒六聘走一程，我们便是亲上加亲了。”

  余老夫人微微挪了挪身，靠在椅背上，只拿着手中的烟管轻轻敲着，语气不疾不徐：“我们尹默也是留洋过的，两年前因为变故伤了脑子，这才变成如今浑浑噩噩的样子，目下正找西医治疗，已经好转许多，待他治好了，又是留洋归来的有为青年，多少名门淑女趋之若鹜。”

  唐玉明的心头，咯噔了一下。

  他很清楚，余老夫人明摆着是要为难唐家一番，他虽不悦，但也无可奈何。

  唐家是真的等不起了！

  唐玉明讪讪地笑着，垂首压下无尽的耻辱道：“尹默少爷自然是十分优秀，能成为他的妻子，也是锦玉的荣幸。”

  余老夫人将烟枪放到唇边，含糊不清道：“所以我们也不能在他病时拖累他，找个玩伴可以，要是等他好了，身边却有个名声不好的妻子，这不是毁了他的前程吗？”

  唐玉明已经听出话中的意思，余家是嫌唐锦玉的名声受污，不配当余尹默这个傻子的妻子！

  到底是唐锦玉配不上他们余家的傻子，还是余家想坐地起价？！

  此刻的唐玉明心里有了判断。

  唐玉明笑容未变：“正是，若有个好岳家，二少爷更能如虎添翼，平步青云。”

  唐玉明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任由余家揉搓，余老夫人把自家的傻子孙子夸得天花乱坠，还做恢复心智的春秋大梦。

  既是如此，他也可以把唐家拉出来做后盾，给余家画个饼。

  余老夫人瞥了唐玉明一眼，对于唐家把女儿当棋子的行为，她是心知肚明，更不会天真的以为唐家真的会给她孙子助力，譬如唐家大小姐，当年嫁到了许家，夹在中间两边为难，最后郁郁而终。

  余老夫人毫不客气道：“助力未必，趴着吸血倒是更有可能。唐家如果要照着唐大小姐的法子走，那余家可不奉陪。”

  这是捅破了打哑谜的窗户纸，把话摆到了台面上了。唐玉明这才品出余老夫人嫌唐锦玉的身份配不上余尹默，想让她作妾！

  唐家名正言顺的嫡女做妾？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入赘唐家，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

  未来，他的目标就是宋国锋，赘婿转正，手握大权。

  要是自己的女儿给人当了妾，日后他走上了家主的位置，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一时的羞辱他可以忍，一世的折辱不可忍。

  唐玉明收起了笑容，淡淡道：“老夫人既然看不上我们唐家，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站起身。

  余老夫人吸了一口烟，任由烟雾在面前缭绕，声音倒是不慌不忙：“那就把那颗棋子放在手上，好好捧着，指不定哪天放出来，还能对着冉明姬骂两句，替你们泄愤。”

  余老夫人身旁那位始终没有出声的嬷嬷笑着道：“连着折损了两个女儿，唐先生在唐家也不好过吧？这要是再谈不拢，唐夫人恐怕……”

  唐玉明往前一步，又回过身道：“老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们余家不是不想与我们唐家联姻，不过是以为唐家不似从前，怕我们打秋风，才敲打罢了。就算是钓鱼，也得见好就收，余夫人这般高高在上，这不是谈合作，而是自视甚高。”

  说着他望了望缩在屏风后偷偷看着的余尹默一眼：“我女儿唐锦玉怎么说，也是大小姐，也不能被人这么作践的。再说了，我们唐家也不止这一条路，去找日本大佐也无不可。”

  说完，他便朝着门口走去。

  躲在屏风后的余尹默一听到唐锦玉的名字，立刻扑出来道：“祖母，媳妇儿，媳妇儿……”

  余老夫人听出唐玉明话中的威胁，如果唐家真的去找大佐，指不定就会把唐锦玉献出去，这么一来，余家就是结亲不成，反而给自己惹来麻烦。余老夫人在心中盘算一番，便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的脸上摆着关切，一副为唐玉明着想的样子：“唐家愿意把女儿先给大佐博一个前程，我们余家也不敢拦着，只不过传了出去，唐家卖女事小，卖国可就大了。”

  唐玉明笑了笑道：“唐家不会卖女，更不会卖国，老夫人只管放心。”

  言下之意便是退了一步，绝不会像对许家那般对余家。

  余老夫人是个聪明人，抬着小脚就上了船：“时候也不早了，未来亲家不若留下用个饭，我们好细说。”

  唐玉明拱了拱手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一番机锋打下来，唐家和余家也达成了各自的目的。

  ……

  宋云矜尚未知道余家与唐家已经达成了合作，此刻她正在康平路的别墅与柳筝筹谋营救苏雪芝之事。

  柳筝仔细盘算了一番道：“七日的时间不长，不过唐家要举办如此大的派对，少不得要对外张罗，倒是我们潜入的机会。”

  宋云矜翻看着名册：“人手够么？”

  “先前是不太够，不过眼下咱们的人又来了一批，调派起来也比从前充裕许多。”柳筝翻了一页，指着名册上的人名道，“把威尔逊夫人的货运出去后，还能调派出更多人手。”

  宋云矜颔首道：“派对当日，总要制造出一些混乱，把他们的人手都引过去。另外再请一批有点名望的人参加，唐家总得增发邀请函，提高规格，这些都是我们的机会。”

  二人又细细划分了细节，便算是确定了方案。

  宋云矜放下笔纸，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眉心。

  柳筝心疼地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为她按摩头皮，和声说道：“你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我错过了一次，绝不能错过第二次。”宋云矜叹了口气，又将柳筝整理好的唐家资料翻起来。

  “这次行动在我们原来的计划之外，得做好善后。”柳筝提醒道。

  “我知道，姆妈要救，仇，也一定要报。”宋云矜翻了一页资料，“唐家这次吃了亏，必定不会甘心，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我，不过他们的精力都落在我的身上，对你来说反而是好事。”

  这样一来，柳筝便可以趁着唐家疏忽之际把传习部彻底掌控在手中。

  柳筝犹豫了一下：“其实唐家也有可用之人。”

  “谁？”

  “唐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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